【百味汤】一个歌女的公益之路
暮春时节,风起高原。四月天气乍寒又暖,鸽子,野山鸡呼啦啦飞过,天上灰色的云有时会遮住本来就不太炙热的阳光,冷风迅速吹过留下凉意慢慢才能散去。偶然也能听到小虫子野蝉的鸣叫在中午或者暮色苍茫里响起,总是稀稀疏疏,零零落落。那些草地上的小草们探出头来,伸出小手祈求阳光的布施,雨水的恩泽。
歌女兰香坐在靠近黄土路边的水泥墩子上面,抬眼望着远处的灰塌塌的山圪梁和七扭八歪的树木杂草出神,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家乡,一个云南偏远山区的小村子,虽然也想念自己的家乡,但是模糊又清晰,遥远又咫尺,梦里咫尺醒来便是天涯。圐圙里养的那几只鸡,猪圈里的那两只猪的叫唤声一下子把她的思绪从遥远的空间拉回到现实,大抵是鸡们猪们都饿了吧。她站起来走进临时用木头铁丝圈起来的所谓的院子里,夕阳里影子很长很单薄……
这暮春夏初的日子有些拖沓有些长,当那些男人们陆陆续续到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们一个个在酒精的燃烧下脸红脖子粗,血红的眼睛里发出幽幽浑浊的蓝光,像一个个猛禽野兽似的寻觅小兔小鹿小动物,淫秽的笑声中溢满下流,猪一样的嘴巴里烹煮出的气味臭气熏天,把这本来就20平米的小屋子搞的乌烟瘴气。
“小姐,上酒啊”一醉汉大声叫嚣,他嘴里的小姐二字分明一语双关,暗藏着某种暧昧下流。可是兰香也没有太多的在意,一来呢,她原来真的做过三陪女;二来呢,她的心里只想着赚更多的钱。陪酒卖笑生涯有时候也让人麻木,但是心中那个暖暖的信仰才是重中之重。
这里是远离市区的乡下工业园区,人也比较杂乱,操着各种口音的四川人,山东人,湖南湖北人……。他们微薄的工资有时候都很难养活自己,不过不要紧,这些人都是青一水的单身年轻人,有那么一两个年老的也是光棍一条,要求一根,要蛋两颗,无儿无女,啥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恶劣的环境,无聊懒散的工作使得他们下班后唯一的作为就是吃饭睡觉,再就是喝酒打牌,然后就到这路边歌女处消遣,找乐子。
“小娘们,你替哥喝一杯给你50元”。兰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妹子,哥摸一下给你100元”。兰香接过了发着红光的毛爷爷。
“哎!睡一觉多少钱呢?”一个刚来不多时的小伙子问。“滚蛋,老娘不卖”。兰香干脆利落但也带些无奈的笑作为回答。
夜深了,人静了。那些喝醉了卑微的精神放纵了的男人们都如鬼魅一般地遁入茫茫夜色里。
每每此时,兰香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不堪的过去,也想到自己风中沙蓬草一般茫然的未来。记事的时候起就没爹没娘,与外婆相依为命地长大,村子里的穷苦人家凑钱让她读了些书。后来唯一的外婆也撒手人寰归西而去。再后来村子里的一个坏蛋强暴了她并且怀孕,一个人生下了孩子,从生下孩子的那时候起,她感觉生活又有了希望。谁知道命运总是在捉弄弱者,所有的灾难都向着一个地方集中,苦难的路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岔道直奔地狱而去,孩子在三岁的时候突然就丢失了。绝望的生活促使她离开了那个偏远的小山村,一个人到处流浪,服务员、建筑小工、超市搬运工……。
有一年冬天的夜里,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拣到了一个孩子,孩子被冻的生病发热,她向老板提出借点钱时被胁迫发生了性关系。从此,为了养活那个孩子,她开始了自己的歌女生涯,真正地沦为风尘女子,一般也就在晚上工作,她年轻也有几分姿色,来钱也快,有时候一夜几百或几千,偶然会更多。但是,她的命运生命中从此也就被牢牢地打上了“婊子”的标签。
有钱了,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了,也偶然地做些好事,帮助一下孤寡老人,落孤儿童,残疾久病者。后来通过微信进入一个义工组织,她每次都很乐意尽可能地多做些事,多出些力,可是时间长了人们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她的不光彩的“工作”,谁也不理她,甚至有人说婊子做义工辱没义工两个字。
至此,她算是明白了这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虚伪与良善,真心与假情。所有的一切道德、尊严、作为都取决于你的身份,地位,财富。至此,她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一心一意地做一个“性工作者”,一心一意地践行着自己微弱的信仰之路。
十年,十年很快过去了,她的身体也垮了,精神也垮了,也不适合继续这一行当的生意了。于是她选择了这个农村乡下卖笑卖不动身的另类营生。
社会很搞笑,人生很讽刺。
在一次县团委组织的“公益前行,寻访好人”的公益活动中,兰香被评为“XX县最美公益人”的奉献爱心者。
兰香接过荣誉证书的那一刻说了一段话:“我是个婊子,我以卖笑为生,我用身体换来的钱演变成今天的这么个本本,我要它做什么呢?但是我请大家记住,人们一天与其无聊地关心着名利的虚假还不如关心一下人文精神的发展,公益事业的发展。我用我的身体当做桥梁把财富的龌龊消费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也算是替有些人积德行善吧。财富是个好东西啊,当我们关心财富的来源的时候更要关心财富的去处,这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健康的人类生存理念。
兰香说完把那个荣誉证书几把撕碎扬在地上并且从碎片上踩过去潇洒地离开了会场,地上的碎片一动不动。
蓝天下阳光灿烂,几只白色的鸽子从远处的楼顶上飞过。十几个孩子一起扑到兰香的怀里,人群中“妈妈,妈妈……”的叫声被风扬的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