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郑信平||劁猪(散文)
劁猪
作者:郑信平
主编:非 鱼
看到“望安山文学”公众号里一篇《劁猪佬的梦》,读后颇为其惋惜。凡事等万事俱备再动手,往往就失去了最佳的时机,还是歌词唱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此才能风风火火顺顺利利闯荡九州十八湾嘛。
其实,劁猪不也是在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么?等到猪大了,劁起来就费力了,或者生了小猪再劁,岂不事后诸葛亮么?可见,这个劁猪师傅只顾劁猪,没有将劁猪上升到理论高度,来指导自己的生活和劁猪工作。不然,也不会35岁还光棍一条了。
劁猪,顾名思义,就是阉割猪的睾丸或卵巢,一种去势手术,这种技术比较霸道,公母通吃。对雄性猪,其道理和古时阉人当太监是一样的,在猪小的时候就动手劁。对雌性猪,一般是在其养得差不多大,快要发情时,才动手劁,犹如现在的女性计划生育手术。
劁猪这门手艺,应该是三百六十行里比较偏门的。其实,那时还有劁公鸡劁公牛的,母鸡当然没人劁了,下蛋嘛。掌握这门手艺的,大小也是个师傅啊。有个电视剧《红樱桃》,里面有段劁猪的,那气派,赵本山真是给演活了,说明劁猪也是个职业,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呢。
劁猪在我国很早就有,人类驯化野猪成家养猪,目的是吃肉,但生下来的小猪仔,雌雄的比例按概率来讲是各50%,若让其自然生长,则其繁殖出的后代我看就会远远大于人类的饲养能力。而雄性动物的雄性激素的刺激力是无穷的,这点表现在公牛上尤为明显,当然,公猪也不可忽视。故而,劁(动物)的这一技术,我看远古就应该存在,其应该是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吧。
清代陈云瞻的《簪云楼杂记》记载,明太祖朱元璋定都金陵时,有一年的除夕前日,忽然心血来潮,命令公卿士庶,家家户户门上一定要贴出春联,表示新气象。第二天,他微服出巡,观赏各家的春联,以为娱乐。在巡游了一段路后,忽然发现有一家没贴春联,便遣侍从去查问究竟。原来那家主人是劁猪的,既不识字,也不会写,年前事忙,尚未请人代笔。朱元璋听后,叫人取来文房四宝,欣然挥毫,“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自然而成。这副春联,应该是劁猪最形象贴切的写照了,不愧是底层出身的皇帝。
但猪的生长周期长,家家户户养的不多,故而,劁猪这种技术不像木匠篾匠石匠的,多多益善,很多时候是父子相传,十里八乡的才那么一个师傅。
记得那时我们那,劁猪的师傅是个叫水木的中年人,十里八乡的都叫他“dun da 水木”(dun da 土话,就是劁猪的意思),我们小孩要叫他水木姑丈才行,他的老婆是我们村的。据说读书读得很高,应该是高中了,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被斗得凶,有点神经兮兮了,经常自言自语。不知他的劁猪手艺是谁教的,可能是自学成才的吧,毕竟脑瓜子聪明嘛。
劁猪时,主人抓了猪,摁倒在地,水木姑丈左脚踩在猪肚子上,右脚半弯曲,嘴叼着劁猪刀,劁猪刀头部有半个鸭蛋大小,呈三角形,顶尖和两个边是锋利的刃口,磨得锃亮锃亮的,后面有个手指长的把,末端带个弯钩。只见他用刀在猪肚子上轻轻一划,就开了个深深的口子,伸进手指,勾出要割除的部分,用刀一割,倒一调羹菜油到刀口,抬脚了事。被放开的猪起身就跑,边跑边嗷嗷大叫呢。
也许是自学,没有系统接受过指导,或者是神经有时短路,他偶尔会割错地方。这小小的一刀,有时就要了半大母猪的命,猪死了。主家无可奈何,只有惋惜的份,因为谁也不能和一个这样的人过不去。况且你家还有以后的劁猪,惹得他生气了,不再来帮你劁猪,怎么办。
水木姑丈有个特点,就是只劁母的,从不劁公的。且他有个规矩,就是劁一头猪,吃一餐饭,若你家有两头猪要劁,则他是早上劁一头,吃了中饭,下午再劁一头,吃了晚饭再走。
水木姑丈还有个特点,这才是吸引我们小孩子的地方,就是每劁一头猪,他会在纸上画只鸟,送给主家。他的工具包里永远都装有小孩作业本,工具包虽然破破烂烂,但他的劁猪工具干净发亮,画鸟的本子也干干净净,白亮白亮的。我们乡下小孩,对图画不懂,看过的就是年画或灶神爷的神像,连环画也不多见。当然,这只鸟,画得确实好,虽是圆珠笔画的,但活灵活现,和房子边树上看到的大同小异,尽管是清一色的圆珠笔蓝绿色,还是要被我们小孩当珍品珍藏欣赏很久呢。也更佩服水木姑丈的有技术,能赚到饭吃,且能写会画的,敬畏的同时简直有点膜拜了。
确实,劁猪除了人为阻断猪的生殖繁育生物本能,对于养猪的家庭来讲,是有好处的。
猪不劁不胖。没劁的猪,吃的很多,可转化为膘的不多,尤其是到了发育成长期,只是为繁殖积攒精力和活力,自然胖不起来。
猪不劁不静。饱暖思淫欲,猪虽是牲畜,生物本能,不劁的猪,凡公猪均瘦长,凡母猪皆婀娜,他们整天为准备吸引异性而躁动不安,小时经常有发情母猪拱烂猪栏跑出,家人半夜寻找的事发生。若坚固的猪栏将猪围着固住了,则又会禁锢了猪的生育本性,发情的猪不能得偿所愿,只有郁郁寡欢,越吃越瘦,徒然浪费粮食。要是劁了就不一样了,春天心不动,夏天胸不躁,秋天意悠扬,冬日等太阳,一心地吃,自然就胖了。
雌性猪是在其发育到快要发情时才劁的,此时,猪身体内的雌性生殖器官才发育得差不多,才能在划开猪肚皮的时候,伸进手指勾得到,割得了。
而小公猪仔,则是在其一出生的个把月内,就要去势割除的。水木姑丈不干这个,也许是觉得这个活太简单,没技术含量吧。确实,这个活不难,很简单,我老爸就会。我们家母猪生下来的小猪,公的在个把月时,老爸和老妈就自己动手,三两下就干完了这个活。
一般都是趁大太阳,中午时,搬个凳子,老爸坐着刚好膝盖能平,围张老妈做饭的围裙,边上放个矮点的方凳,凳上放一盛了菜油的碗,一把老式的刮胡刀。而小猪,早上就被老妈从母猪身边隔开了,雌的放回母猪身边,留下的小公猪仔,正在哇哇大叫呢,全然不知猪生由此改变,命运要被改写的等待。
此时的老妈,一手一只小猪,提到老爸面前来,嚎啕大哭的小猪仔,好像知道自己的事似的,但被老爸两腿一夹,头被蒙在围裙里,就是想挣扎想哭喊大叫,也无能为力了,只有乖乖听从命运的安排,被去势,成了猪太监,一心一意地吃食长膘。
老爸,则是轻车熟路,一只手轻轻从小猪肚皮往上托,另一只手再一捏,两个传宗接代的小东西就被捏住了,左右手都能吃饭开工干活的老爸,哪只手空就哪只手拿起刀,往敏感部位一划,挤出宝贝,拎出一点来,顺势一割,倒菜油入刀口,拍猪屁股两下,说长得快长得好的吉利话,就算完成一只。而自从出生一直都在猪妈妈怀抱里享福的小猪,好似从死的边缘捡回一命,刚一放下,就撒开四腿,夺命般逃向猪圈,躲进妈妈的怀抱里。
而劁下来的猪宝贝,老爸也是学人家的样子,一把抓起,手轻轻一扬,将那些宝贝玩艺儿全抛到了屋顶上。
为什么要扔到屋顶上,我想这大概是从太监那里得来的启发吧。《宦官史》有说法,人阉割下来的宝贝是不能随意扔掉的,要放进一个木制的锦盒里,用石灰盖着,安置在高架子上,行话叫“高升”。“高升”的目的一是进宫时有个凭证,让管事太监能验明正身。二是百年后能宝贝回归,全尸下葬。
猪不是人,猪宝贝自然不能在家安置起来,那就只能将它抛向屋顶,权当是为猪图个“高升”,长得膘肥体壮吧。
(2021年1月17日)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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