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都灵之马与王小波的獠牙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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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曾经问我：那么用功地写字，是为了什么？

妈一下子把我问住了，现在已经不是和家长汇报考试成绩的年龄了，那我为什么还这么用功？我也说不出鸡汤的话，想了想，跟妈说，写好了可以卖钱啊，将来还能带带小孩培训班，还能挣钱。我说的很当真，妈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哦。

小时候天天画画，妈妈觉得不务正业，也问过我画那么多画为什么。妈妈，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画画现在的确养活了我。

和童年时期的爱画画相比，成年后爱书法还是有些私心的。写字很纯粹，书写的过程是悟的过程，执着并变化多端，如白云苍狗，书法有喜有悲，却能让人学着自在宽达。

临习着不再单纯是字的字们，像是在审视自己。作为沉默的大多数之一，我常在心里和自己说话，特别是在写字时，或安静或开心或难过地和自己对话，一种释放，一种梳理，一种生存方式。于我而言，习书之时能感觉到存在的温度，王羲之、孙过庭、颜真卿、敦煌抄经人、凿碑匠……好像透过一个个点画，向我娓娓道来，最后他们好像在说，你参透其中奥秘了吗？很难参透啊，这是什么样的奥秘呢，是字的组成？是笔墨的运作？是心血的凝结？是结的打开？唯有涤荡的线条明朗朗蓄势生发，令人沉醉。

因为喜欢，所以沉醉，沉醉的味道总是迷人的味道，管它甜蜜还是痛苦，管它彩色还是黑白，一醉方休才肯罢休。这个世界有着太多太多谜题，妄虚者沸然，存德者衋然，清醒者疯癫，自拔者深陷，像一棵棵大树悄然生长。我更愿意在书法的丛林里捉迷藏，乐此不疲地游戏，沉醉不知归路。

游戏，我找不出更好的词儿，也许要庄严点才好，那就是《小王子》中狐狸所说的“仪式”：“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习书这一时刻的确和其他时刻有所不同。书法、绘画、文学都是很纯粹的事情，当沉入进去的时候，是类似觉悟的过程，敲开的门里走出的是自己。

人生仆仆，愿能为此一事，笃初慎终，一事本是任何事。

“在月光下，我用自来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写出的字句幼稚得可怕。我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直到把镜子涂成暗蓝色，把手指和手掌全涂成蓝色才罢手。回到床上，我哭了。”

王小波在《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里这样描写他早期写作的状态，钟爱这篇文字，因为太真切了，我的手包括手肘也抹得黢黑。我一直认同感同身受一词，如果不曾身受就能设身处地地思考，那是圣人。

我也期待着，有一天“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期待着“太阳初升时，忽然有十万支金喇叭齐鸣。阳光穿过透明的空气，在暗蓝色的天空飞过。在黑暗尚未褪去的海面上燃烧着十万支蜡烛。我听见天地之间钟声响了，然后十万支金喇叭又一次齐鸣。我忽然泪如雨下，但是我心底在欢歌。”

这个爱哭又倔强的王小波，你那丑丑的瘦脸哭泣的时候是啥样呢？一准更加难看，但是金色的微笑，照样照耀着我们。

我也期待有一天能用足够好的草书将这篇文字誊写，也许那是黎明金喇叭吹响之时。

期待荒岛黎明的一天。

是哪一天呢，每天都是新的一天，荒岛都是新的荒岛。有多少荒岛，就会迎来多少黎明，岛多多其修远兮。尼采的都灵之马，不一直都在吗，这是一个循环。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的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马，是尼采的马，我们都是那匹受难的马，也是挥鞭的马夫其一。所以，我的岛上会有王小波钟爱的特立独行的獠牙猪兄，也许还有……不，会有《白轮船》里小男孩的长角鹿妈妈，陪马匹走着修远兮的路，岂不快哉，这朴素的力量。

总归，有一点是肯定的，但凡是我认真学习，认真做事，妈妈依然都会欣慰骄傲，包括：勤奋，善良，热爱。无论昨天，今天，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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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原妈

摄影：小原妈

编辑：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