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华:《乡情》
原名杨凤华,笔名:凤凰 。爱好文学,擅长用文字诠释生活。
乡 情
我生在陕西,父母亲是新中国成立从四川广安迁居到陕西支援大西北。国家搞建设,各大城市都在新建工厂,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当属河南人最多,河南话成了交流的主导语言。
上学填写籍贯,同学们都填写父母的出生地,我们对家乡的概念就是遥远的老家,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喜欢议论谁家是哪里人,我会自豪地告诉他们,我们家来自天府之国四川。家乡如炊烟,似美酒,萦绕在心头。家乡是我心中的诗和远方。
参加工作填写籍贯还是四川。1986年厂里要组织一批技术人员去四川安装设备,安装工人都是从各大车间抽调的,需要一个管后勤算工资的,因为我是四川籍人,所以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能回一趟老家,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这是天赐良机。工作地点,四川内江印染厂,安装时间大约半年,只有我一个小姑娘,工人师傅全是男的,各个年龄段都有,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踏上南下的列车。
9月1日开始安装,此时给舅舅写了一封信表示大约元月中旬左右回老家探望,希望回信告诉我路线怎么走。舅舅写的很详细,从内江坐火车到重庆,从重庆坐长途汽车到广安,从广安再坐长途汽车到前锋,从前锋到花桥,然后步行翻山走4个小时到恒升。一天是肯定到不了,步行翻山越想越害怕,报纸、杂志经常刊登人贩子买卖媳妇案件。唐妹比我小半岁,投靠姑姑在成都干临时工,她的大哥是我爸将户口从四川农村迁到陕西城市,因为这样的亲密关系才敢求助她和我一起回老家,她没有义务护送我,迫于姑姑的压力和我再三的请求。不能失去这次回家的机会,而我又不敢独自走山路。
从成都到重庆坐火车8个小时,我们两个在国营旅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乘坐从重庆到广安的大巴需7个小时。这一路上总算见证了川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没有平坦大道,全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一望无际。最令人恐惧的是山路,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若是出个差错那可是车毁人亡,全军覆没。车行驶在峡谷碰到打劫的强盗无路可逃,只能束手就擒。我们走在山坡上,高跟鞋让我举步为艰,在重庆买的20斤大白兔牛奶糖此时感觉提不动了,找个树枝两个人抬着走。走是一种深刻体验,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城市里喧闹的声音,人烟稀少,稻田、竹林、山丘浮现在眼前,突然一群白鹤从头顶飞过,啊!这里是盛产唐诗的世界“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白鹤、农夫、水牛、竹林勾勒出一幅天然的图画。四川没有大村庄,一窝竹林住着一户人家,打开房门就是稻田,到了夜深人静,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里景色迷人,由于贫穷落后,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孩子们便成了留守儿童,上学单程要走2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校,他们每天自带一碗大米、咸菜,在学校蒸熟了吃。住的房子是用篱笆搭起的草房,喝的是稻田水,鸭子还在稻田里游来游去,因为没钱,打不起一口井。
夕阳西下,天色已近黄昏,我们到表妹家了,路上奔波了两天,累了。幺爸见了我非常高兴,自然要问一些家里的情况。一盏煤油灯照在堂屋,光线昏暗,晚饭是稀饭泡菜,房间里的床用稻草铺成,每张床只有一床褥子,给我找了一床被子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的,泥巴地面渗出的潮气使房间显得格外阴冷。
第二天表妹开始带着我走亲戚,一大早来到二伯家,二伯家只有一间篱笆房,房子堆满了稻草,头顶也是柴火,这里没有煤炭,稻草是用来烧水做饭用的,四川爱下雨,不储存是无法生活的。二伯已经老的不认识人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眉宇间和父亲长的非常相似。我将一包糖拿给他,他紧紧地抱住糖,一群孩子围上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包糖,二伯将糖藏在枕头下,一个也不给孩子们吃,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二婶身上的衣服是20多个补丁连成的,二婶忙前忙后让吃了饭再走。
去小姨家,小姨夫是乡村体育老师,条件相应好一些,听说我来了,大清早5点钟起床杀了一只鸡,这一天晚上是在小姨家住的,他们把最好的、最暧和的床让我睡。猪圈和人睡的是相通的,在农村最值钱的就是猪,怕贼偷,就和人住在一起,气味和猪叫声让我彻夜难眠。
一大早,大舅来接我,大舅是粮站职工,他告诉我要走3个小时山路才能到家,我们翻山越岭,美景尽收眼底,快到家时他用手指着这座山,下面的那一窝竹林就是我们家,外婆,舅娘还有表兄妹们在门口张望,盼望已久的我终于快到了,那喜悦的心情从远处看的清清楚楚。到了,初次见面,我那烫发头,高跟鞋,银灰色风衣,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这行头已经告诉表兄妹们,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外婆已经双目失明十年了,由于看不见,拉着我的手,听大家形容我有多么多么的漂亮,别提有多高兴。为我的到来准备了半年,两颗橙子树结的果子不让自己的孩子吃,锁在木箱子里给我留着,两个小时炸了一大堆丸子、小酥肉。吃完晚饭我们坐在煤油灯下聊天,问的最多的是姐姐,姐姐在外婆家长的6岁才随父母迁居到陕西。
我凝望着眼前的山峦,青山绿水,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此时的父母在火炉边取暧,凛冽的西北风呼呼作响,树叶凋零,房檐下挂满一串一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孩子们在打雪仗。出差半年了,回家的欲望涌上心头,朝思暮想的家乡就在眼前,而北方的荒凉景色成了美好。在大舅家住了一天,还没有在二舅家吃一顿饭,我坚决要走,亲人们怎么也留不住我的心,那种遗憾、悲伤时心情都有。
1966年文化大革命暴发,姐姐16岁,上初一,同学们去北京串联,她选择回四川老家。火车拥挤不堪,站累了,换脚的地方都没有,下车时她是从窗户爬下去的。姑姑在重庆建筑公司工作,在姑姑家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没有车碰到拖拉机搭一乘,不要走夜路。红卫兵住店不要钱,路上吃饭要粮票,那个年代没有偷小孩买媳妇的。姑姑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这么小的年龄又从来没走过的路怎么能够到达啊!姐姐拔山涉水,饥一顿饱一顿,一个星期终于到达老家,人瘦的成了皮包骨头,舅舅见状抱头痛哭。姐姐一住就是几个月,她和姐妹们一起放牛、拔猪草、干农活。学校开课了,是电报才把她喊回。这一次回家路途的艰辛并没有给她心灵留下阴影,两年后,也就是上山下乡期间,她又跑回老家,不挣工分会影响一年的口粮,四川人多地少粮食更为紧张,姐姐一住又是一个多月,因为招工,打电报将其喊回,姐姐被招进粮油机械厂,她无法抗争命运的安排。
母亲生长在战争年代,文盲,不识字,回老家比姐姐困难许多。倒车、问路、爬山她都做到了。她每次回家大包小包的带一些花布、涤卡布料,还有几十双袜子。经历最大的一次就是背的东西太多了,车已经起动快开了,母亲跑不动,她尖着嗓子喊,“停一停,让我上去,停一停,让我上去”,没追上,只能座下一趟车,一个小时后母亲眼睁睁地看到前面那趟车在盘旋的山路上翻下山涯,一车人全部遇难,无一生还。从舅舅家回来带的东西远比她去时拿的要多的多,有蚕豆、腊肉、香肠、烟熏豆腐干等等,重量有一百多斤,两个舅舅翻山越岭把母亲送的很远很远。五十岁的母亲由于牙齿脱落看上去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通常有好心人帮忙把东西拿下车。上火车又是一大难题,探亲回家的解放军会帮母亲把东西拿上车,列车员看到这位老大娘不容易也会网开一面,不去追究超重的问题。每一次回老家,家里就会多一个竹编的小背笼,床底下已经有好几个了。最后一次回老家是母亲80岁那年,她站在山顶,再次远望家乡的山川河流。家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盖起了二层小洋楼,她笑的合不拢嘴,兄弟们再也不会为二尺布发愁。
我爱家乡,母亲同样眷恋她的家乡,姐姐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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