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片月光,照亮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作者     宁朝华

有生之年,我们的脚步不知道要丈量多少段熟悉或陌生的路,很多路走着走着,就淡忘了,在时光的流逝中我们再也记不起它的起点和终点,以及那些曾经或许深深打动过我们内心的沿途风景,仿佛生命中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不管曾以怎样的魅力,让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了她一眼,但再次相遇,依然陌生。

可是,不管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抵达多么远的地方,我们一定会记得回家的路,哪怕是风雨兼程,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这条路,始终会在我们灵魂深处,蜿蜒着清晰的线条,引领我们疲惫的心越过山重水隔,回到自己的家。哪怕,它是一条异常崎岖的山路,或者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哪怕,沿途的风景多么苍白,行走的步履多么艰难。

曾经,我是那样渴望离开自己的老家,甚至厌倦那里的一切。我厌倦那个小山村的贫穷,那经年不曾变色的红泥土,还有,那成片成片的如同长了癞头疮的丘陵。和许多曾经生活在那里的孩子一样,我的童年与少年时光是辛苦而又枯燥的,有忙不完的农活与直逼内心的惨淡现实。幸好,求学的路越走越远,让我带着痛快逃离的心情走出了那个山村。

于是,一年又一年,开始在城市与他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意或无意间模糊自己的来路,甚至,当有人问起自己的老家时,会在说出那个地名的刹那间油然而生一种卑微感。那些年,除了几个重大的节日,平时几乎很难得带着一份欣然的心情回家。

随着年龄的增大,老家,在心里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在疲惫和烦闷的时候,在被一些突如其来的人事困扰的时候,那一条回家的路,总会在脑海中浮现,恍惚之间,感觉就在昨天,我踏着那一条路,走出了那个小山村。

是的,我总是想起,多少个曙光微露的清晨,沿着那条曲曲折折的田埂,踩着青石板的小路,母亲送我去村口的简易车站坐上唯一一班通往城市的汽车,去远方问询前程。

小草上垂挂着晶莹的露珠,路两旁簇拥着青翠葱茏的豆苗,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我和母亲的裤脚,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吠,村庄和田野慢慢地,从古老的梦境中醒来。

母亲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唠叨、叮咛,同样的话语在不断地重复。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有时会应付几声,心里面只盼快一点坐上离开的车子。走着走着,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母亲还来不及说完自己的话,汽车就鸣响了出发的喇叭,带着我驶离了她依依不舍的目光。

时光不能再回到过去,母亲也不再年轻,当年那么急切想要离开家的我,如今终于会时常心心念念地,想要踏上那一条回家的路。所以,无论多么忙,总要抽时间回老家走一走,尽管从当年停靠大汽车的地方到家门口早已修好了一条水泥马路,但我还是会在那里下车,依然踏着那一条小路走到家中。

尽管,那条路早已变得荒芜不堪,路基衰老残破,青石板消失殆尽,下雨天一片泥泞,但走在上面,又仿佛重回到少年时光,依然是那一个不谙世事的我,带着满心的委屈,想要回到家里,回到母亲的身边,好好地,痛哭一次。

只是,站在小路的那一头迎我归来的母亲,已经老了,像一棵秋天的树。

我想,不管我们这一辈子身处何方,无论遭遇到多么幽深的黑暗,一定会有一片月光,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这一片月光,我将它命名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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