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91 | 农夫：中国意象（诗歌） / 四六文摘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作者简介】农夫，原名杨秀筑，男性公民，六十年代生于贵州贵阳。自幼喜爱写写画画，崇尚自由，从未上过专业大学培训，彻底体制之外闲人。八十年代末写诗至今，自费出版两本诗集，《农夫与蛇》与《小农意识》（上卷：依然装逼），即将出版诗集《小农意识》（中卷：随时高潮）。

九十年代初创建民刊《状态》、《大骚动》、《寄身虫》等，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均有介绍。一九九一年辞掉杂志社工作，两手空空独闯深圳，从事平面设计，广告策划，空间建筑等，成立了“深圳班门设计有限公司”与“野生派设计联盟”及“农夫与色SOHO”个人工作室。设计作品被报刋转载刋登及散件介绍，一九九七年被韩国最具影响的杂志《设计》一书邀请及书信采访，作品收入介绍中国设计师专辑。同年创意包装设计荣获“第二届国际专利设计”金奖，并在《深圳卫视》有专访及播放。两千年建立了私人会所“一青茗舍”（深圳南山）与“秀芳堂”（东莞黄江）、二千一零年创建"扶正诗社"并设立了"扶正诗歌奖"，已在大陆举办了三届诗歌奖项，同时介入有关艺术策划及举办人文活动品种多项。

现定居深圳与东莞两地。

中国意象（组诗选四）

·农夫

中国，我在来生之年还爱不透你的意象

中国，我是你身上的寄身虫
任你纵欲我横行霸道的早起晚归
我在你的地图上流浪
走不出你规划的红线及模糊的地名
我应该厚着脸皮去爱你
我唯一懂得感恩你的语言让我与任何爱交流
每当经过乡村、教堂、庙宇及堆放垃圾的地方
都会厚颜无耻的讨好它们

除了走，我能折断时间的分秒吗？
这两根一长一短的贱骨头把我赶出你的家门
那个曾经发现你的钥匙掉了的诗人比我幸运
今天，我要在你的脸上踩出我的脚印是否奔跑或者伫立

姑娘，你是我出发的方向
我不会去爱高山、河流或名人霸占过的地方
高山因为高，有些风情万种
河流扭扭捏捏，更加水性杨花
爱过她们的人已经爱过，并且老去
我要爱她让我难过得掉下眼泪前的丑陋

假如，中国是坛酿制几千年的老酒
那些不胜酒力的酒客却提前赴席设宴
保持一致持杯的姿态
那些贴在地上走路的影子
天一亮，灵魂便四分五裂地消失在
高山与河流之间

我曾为风爱过雨
曾在地上爱上天上的爱情
我曾爱过的点点滴滴当着我的面
将我致敬于举过头顶的酒杯
用于荒凉的野度
我爱过的山山水水不看我一眼
就让心老在春夏秋冬的路上

中国，孩童时我曾在床上画过你的肖像
长江与黄河至今还未干透
还凉在打谷场上
她们风情万种、水性杨花
她们不是我的母亲
我在来生之年还爱不透你的意象

有一种爱一上眼就懂
那是姑娘有血有肉的山川、河流
她们虽然也风情万种、水性杨花
我就喜欢没有红线禁锢的裸体
风一吹，我便有些站不稳
看见自已的影子还冒着热气
并且老练地解开纽扣

于10月6日云南临沧

中国，我在你布满荆棘的身上摸骨看相

中国，户口簿是你亲手赐给我的证书
红底烫金的文件印刷男性、汉族
若干年后我想把她改为绿色的封皮
因你的身体布满荆棘
我不能带着疼痛去伤害那些幸福的人
我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继续漂泊
云朵象巨大的磨菇云占据唯一的天空
她们说今天只是充当了干净的伞
一路被风划破而顶在我的尊严之上
护航于彩云之南

跨过一扇门，有越狱后的自豪
这把锁老态龙钟却昼夜发亮
必须在天黑之前看一看火炬生前长得什么模样
今天，我苍白的皮肤有备而来地溜入蛙人的图腾之腹

姑娘，你在任何地方微笑都会传来安全的信号
我真实得失去赞扬的技能
不想让破绽在“摸奶酒”的湖面映入倒影
如今碗状的乳房盛的不是米饭、红薯
是一堆一堆曾经的血汗在夕阳下被酒染红的轻浮
我穿行于群山的裸体之躯
看见每一根血管已被文明熏黑
被超载的意识堵塞

有一种花因刺而生、为爱而死
她们不会爱我见人说人话、见鬼做鬼事的中庸
她们嘲笑过我缩回欲望的手
我却惭愧的梦见过芳香的形状
在花房姑娘的床上丢失男儿之身
天一睁眼，大地失魂地传来第一声空洞的回音

亲爱的，这样迁就你就可以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长期下跪磕头，从未领取你颁发的压岁钱
我曾为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把你爱得死去活来
曾在两扇门的中间否定与解放
为白开启为黑关闭、为花而生为爱而死
即使芳香随同黑暗逝去，也要学花儿一样崇拜光明

中国，你是我表白的玫瑰
尽管布满荆棘却宠溺我的固执
我交出滴血的十指把玫瑰捧给爱过的爱情
让我的风雨为她们的善良风调雨顺
在沧源的佤寨把月亮请到桌上载歌载舞
让牛头把门、抚摸她从娘家带回的崖画

中国，你在三千多年前就斤斤计较婆婆妈妈
把天灾、地旱、生死、祭拜纪事在脱光衣服的石岩上
我是披着貂皮外套的过客看不懂你的天书
我要在你布满荆棘的身上摸骨看相
摸到有块骨头象佤人般黝黑
虽残缺不全但还在滋生乳房、大腿及泄露的天机
看见姑娘下河洗澡之相撩乱了心朝蟾蜍打坐的禅人
我再次双掌合十，有刺从手心直接穿到对面的悬崖

于11月7日云南沧源

中国，我捡到你掉的钥匙正在辨别门锁

中国，请原谅这样直呼你的大名
生我养我的母亲正在天堂享受清福或依然受苦
我不能同时爱上两个叫母亲的大人
无奈没教养没良心地叫你一声中国
不知哪年哪月你的钥匙掉了？
掉到哪座城市哪个乡村？哪个方向的叉路口？
再次原谅多年前我听信了一位诗人的假设
摇曳的身体如树叶般漂零，浪迹天涯
路过的地方我如风一样留不下一丝灿烂
下一个拐弯处等我的人越来越遥远
听不到采茶姑娘的山歌
恍惚收不到来自天堂的祝福

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无尽地流浪还是无望的寻找？
纵身跃过澜沧江的万里长湖
是锅居于古墨的茶王隔世邀请？
还是遗留在鲁史古镇的那把木梳？
当年的酒鬼就这么轻易被滇红灌醉？
阳光尽管奢侈且又多情
我依然怀念最廉价的一次拥抱
今天，忘却携带任何武器进山
依然高飞的鸟群曾认得我这位高低不平的猎人

姑娘，给杯橄榄酒让我失忆往日的骄傲吧
故乡的立冬是否有人为你挟羊肉编说鬼故事的痴汉？
风为我备好了翅膀，只等天空矮下来
石洞寺的木鱼也加速了节奏
清虚阁、魁星阁隐约飘来低吟的传情
在祟圣祠的腰际，一只获救的狐狸亭亭玉立
她浅笑着敬酒，桌上的鲤鱼悄悄的摇了下尾巴
大成殿以黄昏为木撞响了佛音的铜钟

当拧开檑星门的一刹
我似乎捡到了中国丢掉的钥匙
锈迹斑斑并有诗句打磨的光泽
我渴望想做一回盗窃文化的家贼
挨家挨户地辨认标签在门锁上简单的哲学
在雄鸡打鸣前收回飞翔
将碰乱的文字理顺格局
寄住天堂的母亲祝极乐世界的生日逢露必甘

中国，我想为你的贞节失身
我想减少长城的一块砖头为自卑的身体垫高
我想在蜀南竹海打捞太白剩下的半杯残酒
更想在三更与聊斋对弈、调情...
有谁同行？在太平盛世策马奔驰？
在西厢檐外穿墙而入、听经禅定
有一壶红茶绕香沸腾、一滴泉水碰响琴弦

中国，请批准我享受神仙般的逍遥
不需要银子、权势、名利甚至粮食
也不祈求白头到老、垂名青史
在有井的池塘搭院吃茶、有柴的山丘点燃温暖
赐我一只狐狸、再养一群猫狗
每天看月亮沐浴更衣、扶风入怀

中国，我在你的门里门外进进出出
既没有主人的威严也不配客人般尊贵
当我决定做名诗人
就注定与幸福、财富擦肩而过
就在你说了算的今天
只写今天的诗做今天该做的事
做男人要象繁体汉字一样象形、厚重
对物欲辟谷、对功名辟世
以上我已表达了洗心革脸的决心
能否领回永远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

于11月8日云南凤庆

中国，我是您砌上后又卸掉的一块青砖

中国，我是你身上掉下一块不知天高地厚的肉
不肥不瘦刚好勉强度过一日三餐
血型纯正依然用汉语说话并记录着衣食住行
从花朵的年代一直到花发升起遵循于东西南北
日出而起日落而寝地穿过斑马线的前后左右
该睡觉就睡觉该吃饭就吃饭就荡漾在理想的前线
为高度的阵地增高一厘米而甘当社会的垫脚石
红灯停绿灯行，向伸展懒腰的风范想把道路拉直
抄近路找家、谋个好职业娶个狐狸精享受一帆风顺
天不怕地不怕象一尊酒瓶透明般地豪言壮语
即使碎在路上也要扎破土地的血管渴求红色指引
赶在腐烂前能喂饱小猫小狗甚至寄身的寄生虫

向着新鲜出发、向着还是处女的一山一水争做漂泊的新郎
向着老房子的沉寂刷白隔世与张贴红字
当红白喜事同时降临古老与文明的对弈中
是文笔峰的灵洞显灵还是玉龙雪山的魂正在苏醒?
远处眺望；一条金丝带束缚在束河的腰上嘿嘿发光
近眼瞧见；一条银色之江将丽江的脸庞冲洗得失去光泽
当新鲜在腐烂之前
牛在变成牛皮之前
鲜花在蜕变为鲜花饼之前
我在指云寺指着云祈祷：
蓝不可为天贪杯，白也切莫为云移情别恋

当大酒大肉的背影屹立在桌上已凝固成化石
一盆炭火的初心只为胸膛而烤烫山盟与海誓
灰烬始终在背脊的寒骨中无声地告别逝去
天在发白前我梦见白沙古镇的紫铜沙沙地晃响脆玲
象似为一只羊或生灵的魂灵由近而远地诵经
太阳的瞳孔在这一刻充满初世的血丝
它失哑多年只能用十指顺时针将汗毛一根一根的理顺

中国，我是您四合院中陶罐里的一滴水
淹不死尘埃也救不活蛛迹
是画布上的火，谋划把火种偷渡到框外
癔想白墙上无字的天书记事了谁家的族谱?
秋去冬来，兄弟们已将酒精喷在空中轮回来世的情人
谁此时躲在角落里窃听暗喜?
我割下自已的肉下酒，在杯中投下时间的毒药
在姑娘叩响门环之前，将院内落叶扫除担水生火……

中国，我此时有支歌被鱼刺咔住喉咙
有首诗发表在空中已被寒露湿透
有个故事没有朝代、人物、甚至标点符号出场
有只狗优雅地穿过庭院，上下打量天与地的暗语
如果雨水能够禅悟心经；事物本质是色即是空还是空即是色?
假如秋风懂得翻阅圣经；比划上下左右的手势何时祷告雷电?

远方一直在远方伫立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当阳光象猫一样溜过瓦房上瓦制的招财猫头顶
就会有一则往事从天井掉进茶碗
主人不慌不忙慢慢咽下诺亚方舟
将成群的雌雄赶往更远的远方
有面海在海的北面学海螺的鸣笛，声声入骨

中国，我的衣裳已经更年掉光了纽扣
左右合不拢的拥抱被物欲的山丘阻隔
这个宰相的肚子曾经能够撑船渡岸
如今却载重了现代文明过剩的开发及残渣
在废墟之上一个村庄用文言文搭建避风的屋檐
雨水却环绕春夏秋冬寻找他乡的码头
在红绿灯的交叉口一去不复返
它的婴儿还在襁袍里还未断奶等待成长
我冒险躲避门神的守护溜回西厢或者东宫
在掏空的墙里偷出早已失传的礼仪

...

于10月8日云南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