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398 | 王要彪的小舢板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小舢舨
·王要彪
那条小舢舨从过去蹒跚而来,穿梭漂浮在南海边的一个港湾,遗留下岁月斑驳的痕迹和尘世的沧桑。爷爷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撸了一辈子,临走时传给我大伯。说我大伯念书少没文化,人又老实,这条小舢舨给他,日后就能养家糊口。爷爷走时,父亲在读中学,他特别交代父亲要好好上学。
当年,爷爷就是在港湾上靠撸这条小舢舨谋生,和奶奶支撑一个家,抚养大伯、我的父亲还有我两个姑姑。虽然家里未能有丰厚积蓄,但有穿有吃的日子在这小镇溪墘上还算过得滋润,令人羡慕。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住这小镇溪墘的人主要就靠出海捕鱼或从事与捕捞相关的作业。那阵子鱼产丰富,包帆船出海回来都能满载而归。由于小镇码头设施简易,未能满足潮涨潮退包帆船归家渴求,依然只停泊在入港的溪中央,上落靠舢舨接驳。爷爷人缘好,大伙喜欢与我爷爷打交道。爷爷也乐意,肯干,这样就固定几对包帆船接驳行当。
接驳的行当就是负责出海所带杂物和船员的上落。行当规矩是包帆船每次出海捕鱼多少按实物比例给予报酬。爷爷将这份报酬带回家,奶奶除了留些自家吃,剰余就拿到市场卖,换回油盐柴米肉菜等生活用品。这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带给全家润心的欢跃,其乐无穷淡了书香,命运注定与笺章无緣。奶奶每天求神拜佛保佑天年风平浪静,包帆船鱼虾满仓。
大伯比我父亲大十五岁,在爷爷的梦幻世界里必须是未来的顶梁柱。大伯十二三岁就上船,撸舢舨的把式爷爷手把手教授。日长月久潜移默化,眸光里大伯的身上有爷爷撸舢舨的影子。爷爷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爷爷知道自己总会有老的一天,像他父亲一样离去。为了将小舢舨完好无缺交给大伯,他买了条大红木,请修船师傅将小舢舨拖到海边沙滩上进行整修,重点的工程是对舢舨的龙骨加固。直到凭自己多年撸船的经验满意为止,完工再下水,随时准备交给大伯。
一九八五年奶奶去世之前,我没回过家乡,家乡对我来说字眼亲切其实陌生,是父亲与家里人维系的一根线。父亲从参加工作开始每月定时寄生活费给奶奶。我父亲时常对子女说,很感激他哥我大伯在爷爷走后担当起家里一切,并培养他读完中学,我家能够有今天,大伯是有功劳的。
大伯生有六子,长大结婚后房子不够住,我父亲念手足之情,将分给自己的祖屋给了大伯家。大伯继承爷爷的行当,继续在溪墘撸舢舨谋生,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在家乡算得上小康。祖屋旧貌换新颜建成小楼房,堂哥们各分得新屋。
奶奶过世时,我八岁,还在上小学,大我三岁的小堂哥就已辍学跟着大人们在浅海脚行船挣厘份了。奶奶过世我们回乡奔丧,我开始与大伯家联系往来。刚好学校放暑假,我在大伯家住了半个月,堂哥们带我出去玩,到街上吃家乡小吃。我开始对家乡有了认识、了解并产生感情。最有趣的事还是堂兄弟加上我七人,撸着舢舨从溪墘出发直到港口在浅海滩逗圈。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游玩,童真无暇欢畅的笑声和涟漪海花荡起的浪声,弧化成生命的回响,注入心田难以忘怀,美好记忆陪伴我成长。
我多么渴望时有再来。我珍惜这份亲情……
光阴似箭,时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我终于圆了多年的夙愿,回到家乡探望大伯一家。这天晚上我们吃过饭后,一边品堂哥的潮汕功夫茶一边聊天。也许是那次出海的邂记忆,令我与这舢舨之间有着一种别人无法想象理解,离不舍割不弃的感情。正是这份情,令我长大成人后对家乡产生了的眷恋,对家人多多牵念,成就了我的亲情观。
当我怀念地提起这条舢舨还在吗?大家犹豫静默了片刻,大堂哥呷口功夫茶,带着积怨的口气长叹一声:“你们出门在外不在家倒是轻松,我们没出门在家过得很辛苦。物价上涨,挣钱的事又不好做……细叔与你都从未回来理过这事。舢舨多年失修已破烂不堪啦,就在门口溪畔。”
这番话让我五味杂陈,一时无法呷下堂哥的功夫茶,茗香将随茶凉散尽,未曾再续,茶的缘分也会就此断结。
斗移星转,夜色渐渐消沉。我谈不上对这片土地的熟悉,因为我从没在此生活过,仅是我家乡而已……突然间我的脑海如同这波溪水,潮来潮去有欢喜也有愁。
仿佛,一半已沉入溪畔水里的舢舨像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那消逝的佝偻躯体,离我们越来越远……
王要彪:鲜花插在牛粪上
转自:汕尾日报17.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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