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引发的命案(下)
本文作者:陈文章
第二天,供销社开门后,袁毛利就没露面。老王、小范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眼看下午了,还没个人影。俩人打电话通知总社领导,捎话转告他家属。众人四处寻觅。两天过去了,毫无音讯。第三天报的案,公安局来了六名警察,分头顺黄河边往返几十里,没半点痕迹。狼吃掉也应该有个头皮耳记吧?再说那年头很少有狼吃人的传闻。村里沿门逐户排查一遍,连周围的几个村的“重点人物"嫌疑人也都摸排过了,没半点线索。
第三天,公安人员撤走三名,留下三名继续侦察问讯。那时几乎没有刑侦设备,刑侦技术也落后,主要靠发动群众提供线索。三名公安白天入户走访,中午开小会,晚上开大会。一直折腾了半个多月,没一点有价值的线索。社员们白天干一天活,晚上开会,实在熬不行。每天公安人员上边讲,社员们下边蔫头耷脑打瞌睡。眼看半个月了,社员们实在累得够呛。
这天多嘴的保小突然和公安人员呛了起来。保小瞎文盲,闯头砍脑地怼了句,“你们公安局还闹球不机迷哩,问我们这伙捅牛屁股的人哩?谁知道是狼吃了还是鬼吸了!”这牢骚发的,让公安人员在大队关了三天三夜,据说还被踹了几脚,扇了几个耳光。
新民听说袁毛利找不着了,跑到供销社买了二毛钱的一板板小鞭炮,站在供销社门口响了。新民这人平常买烟,就要九分钱的“绿叶”烟,怎舍得花两毛钱放鞭炮呢。就这100响小鞭炮响的,被关了七天七夜,出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排查了半个多月,没进展。全村的男人、周围村庄重点怀疑对象,几乎都谈了话,过了一遍,没有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袁毛利口碑不好,好串门,爱调戏个妇女。可是,也没听说和某一个人起过冲突,有大的过节,更谈不上有仇人。最多也就是婆娘们背后嚼嚼舌根,说说男女之间那点儿事。
袁毛利老婆也来过,对他失踪也不上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没有嚎啕大哭的场景,也没有深究细找的强烈要求。公安人员也一天一天地松驰下来。案破不了,暂时挂起来了。成了悬案,一悬悬了四十多年。
福厚是老党员,复转军人,村里印象好,口碑不错。村里没人知道他们喝酒买缝纫机的事。公安局的人,也从没排查过福厚。他倒是也参加过几次会,例行公事,做样子,走走过场。
这案作得简直是天衣无缝。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福厚直到咽气时才说出事情真相。一来给村里父老乡亲们个交待,二来免得公安人员抓错人,办出冤案。
说起这蹊跷的事,不得不说说袁毛利的为人。袁毛利,个不高,挺精干;小分头梳得油光锃亮;衣服干净整洁,大多洗得褪了色。看上去一点不像四十几岁的人。不仅人显年轻,而且特会说话。尤其是爱和年轻姑娘媳妇唠嗑。
刚参加工作时,袁毛利是旗供销总社的大采购。一年四季在外采购商品,跑遍了中国的大中城市,是份连供销系统的领导都羡慕的好工作。人总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工作不懂得珍惜。
有一次,总社派他到郑州进一批货,原定走半月十天,他走了三个月。走郑州绕到三门峡、洛阳,领了个河南小妮游山玩水去了。最后还是领导几封加急电报催回来的。回来还把河南小妮也带回来了, 这事办的,太出格了。
袁毛利心眼儿多,先领回家里,哄老婆说给本家叔叔领的媳妇。领回大活人嘛,总得有个说法。当时婚外情是丢饭碗蹲大狱的,没有包二奶、养小三这一说。本家是有个叔叔,人有点憨,三十大几娶不过媳妇。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袁毛利给领回个黄花姑娘,全村人盛赞袁毛利有本事。
没举办任何仪式,袁毛利骑自行车把小妮带到叔叔家。不需要媒人,也没彩礼订婚仪式,更像是袁毛利寄放在这的一件物品。人放在他叔叔家啦,袁毛利隔三差五过来,一来就把这憨叔叔挤到饲养院去睡觉了。憨叔叔弟兄四人,他最小。他憨看不懂这戏,可其它兄弟明白呀,看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名不正言不顺,偷鸡摸狗算什么娶媳妇呢。兄弟们一商量,叫来袁毛利摊了牌:既然我们家娶媳妇,付你彩礼,给你三百元钱,你不能想来就来,从此不准你再登憨叔叔的门。袁毛利一看势头不对,满口应承,答应再不登这门啦。
狗改不了吃屎,连十天也没过,袁毛利又偷偷来憨叔叔家,把憨叔叔又赶到饲养院了。憨叔叔不干了,连跑带颠把几个哥都叫出来。兄弟四人把袁毛利光屁股拉出来,非要割他的命根子。袁毛利吓得磕头如捣蒜,好话说了千千万。结果还是让他大叔把左耳朵削了一截,以示惩戒。从此还落下个“半耳驴”的称号。
事情很快传到领导耳朵里,把袁毛利采购员撤职,调到上水湾分销店里。河南小妮也被公安局遣送回三门峡原籍了。袁毛利就是这么个毛病,贪恋女色。旗总社领导欣赏他的工作能力,也没有贪污挪用公款一说。只是调离一下岗位,算是一种处分吧。也许是处分太轻,或许是本性难移。
袁毛利来到上水湾分销店,还是老毛病。店里一来个女顾客,其他人就不要想从他手中买上一毛钱的货。三个人的柜台,老王上点岁数了,手迟脚慢;小范新手,业务上不过关;只有袁毛利业务精,本事大,可他只愿意和女人打交道。
大集体,集体出工,时间紧。只有中午一点时间上供销社。人越多,袁毛利越是招呼女顾客。一但有个俊俏媳妇,别人只能是看了,啥也买不上。干恨得牙痒痒,你还不能发脾气。那个年代,售货员是财神爷,手中握有分配物资、收购农副产品的大权,谁也不愿意轻意得罪,也得罪不起。卖鸡蛋、卖羊毛、卖生猪,袁毛利说了算,他说几等就几等,他给你算几分就几分。上水湾又盛产药材,春天人们挖甜草苗,夏天挖九股藁,秋天割麻黄草。都得过了人家的眼,经了人家的手,谁敢断自己的财路呢?人们只是私下骂娘,背后嚼舌头。
袁毛利别看五十岁的人了,爱半夜三更敲女人家的门。一旦发现谁家男人不在家,想方设法要进人家家里。吓得女人们,男人一不在,总得找个作伴的人。那时人们房屋大多没院墙,更不说大门了。
福义是个放夜牲口的,白天睡觉,黑夜放牲口。袁毛利知道他黑夜不在家,屡屡去敲门。害得人家从门里上了两道插销,又还专门刻制了顶门棒。
一个漆黑的夜晚,福义还没走哩,袁毛利门上一下,窗户上一头,猛地推开上扇窗户,爬上窗台,跨进一条腿。福义猛然坐起来,大吼一声:“谁?”袁毛利一听男人在,吓得往外一撩腿,窗框挂住了脚,身子一倾斜,失去了重心,死猪一样摔在院里,摔得两眼冒金星,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腿拐了十几天。
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袁毛利这臭毛病,大多数人都知道。私下里议论,邻居隔壁、亲戚朋友都相互照应,免得让这采花大盗得手,丢人现眼。
吉世的大哥是个木工,经常出外耍手艺。家里媳妇一枝花,虽不能说美若天仙,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人。她经常搽油抹粉在供销社晃悠,村里人背后都说她和袁毛利有一腿,不知真假。吉世他哥每次出门,都让吉世帮留点神,防止发生鸡鸣狗盗的事。吉世也挺上心,亲哥嘛。
这天深夜,吉世在好友家唠了半夜嗑,路过他哥家门口,远远地看见钻进一个人。他追过去,已经进了家了。追到家里吧,不合适,自己毕竟是个小叔子,只能在门外等待。
等着等着,心生一计,去猪圈墙上搬了块石头,足足有三十多斤。一步一挪地慢慢上了房顶,把石头搁在了门头房顶上。单等这老色鬼出门,把石头往下一推就砸死那老圪泡了。左等不出来,右等也不出来。打盹瞌睡的吉世老先生,靠着烟洞睡着了……
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喊,睁眼一看天倒大亮了,他哥站当院喊他哩。吉世连忙抱起石头下了房顶,放下石头跑了。原来他哥夜里回来了,他以为是袁毛利进了屋。这误会闹的,吉世好长时间不好意思登嫂子的门。
袁毛利不仅村里名声不好,家里人也不待见他。老婆孩子在旗里住,他经常不着家,老婆一年四季和他见不了几面。大儿已经娶妻生子,分门另户,孙子也五六个月了。大儿在另一个分销店当售货员,离上水湾十几里。有一天儿子出门,给袁毛利打了个电话,让他搭照着挑点水、弄点煤。
山场大了啥牲灵也有。袁毛利还真去搭照了,他是半夜去的。儿媳妇他们住家属房,门上的是暗锁。儿子给了他一把钥匙,他半夜去打开门锁,溜进去,上衣也没脱钻进儿媳妇被筒啦!
儿媳妇开始以为是男人回来了,后又觉得不对劲,一拉灯,老公公捂着脸跳下地跑了。媳妇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半宿,好容易捱到天明。等供销社上班,打电话把男人和婆婆叫了回来。婆婆精明,一听老毛驴做的这牲口事,觉得咋也不能往外抖漏,生生压住,给媳妇赔礼道歉。
婆婆再三嘱咐“肉烂在锅里不能臭出外边。他一个人不是人啦,不能祸害咱们一大家子啊!”儿媳妇气得没奶了,婆婆每月从袁毛利工资中扣除奶粉钱,喂孙子。儿子也收回钥匙,从此不准袁毛利再登他的门。
这事出了不到两年,袁毛利就失踪了。公安局没线索,老婆不上心,儿子没登场,成了悬案,要不是福厚临终前道出实情,恐怕至今仍是个谜。
人作孽,不可活。朋友妻,不可欺。袁毛利碰上福厚这硬茬头,不动声色被背到黄河里给喂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