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二三事(二)
本文作者:谢江
(二)断指
从北京探亲回来之后李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妈妈坚强不屈的精神鼓舞了他,他要振作起来,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辉腾梁脚下的山村春天普遍来得迟,已经清明时节了又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过后,背风向阳的山坡青草开始露头,迟到的春天终于来了。
一晃春耕春种结束了,歇缓了个把月又要进行深耕压青地(轮歇地)的活儿,要把几十亩长满荒草的耕地深耕一遍,把荒草扣进地里沤肥料,为来年种这块儿地做准备。这时候要挑选十几头最强壮的牛,进行这项工作。
耕压青地是牛最累的活儿,每天回来要喂精饲料,把青莜麦、干草要铡成一寸左右,拌上料喂,耕完压青地,这些牛都要瘦一圈儿。
铡草是特别累的活儿,一般都是四类分子干。可巧那天一个铡草的人病倒了,李晖主动要求去铡草。
铡草刀
那个年代都是人工铡草,一个按铡刀,一个往铡刀里入草,两个人要配合的十分默契,要不然很容易出事儿。先是李晖按铡刀,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换成身高马大的牧主二喇嘛按铡刀。“娃娃,入草的时候手往后拿,千万要注意,大意不得。”二喇嘛嘱咐道。
开始李晖入草手离铡刀比较远,铡出的草不合乎规格,不过他学得很快,一会儿功夫,铡出的草基本达到标准了,不知不觉铡好的草堆成一座小山。
“差不多够了,后生。”“嗯,再把这捆青莜麦铡了就收工。”
李晖信心满满地边说边入进一捆青莜麦,也许是累了,没注意手与铡刀的距离,二喇嘛手起刀落,就听李晖“啊”的一声,右手紧握左手,鲜血顺着手指缝不停地流下来,二喇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在饲养院干活儿的二圪蛋套上马车,拉着李晖朝公社卫生院跑去。
达古拉听说李晖受伤了,二话没说紧跑几步也上了马车护送李晖。“疼吧?”达古拉泪眼汪汪看着李晖说,她顺手掏出手绢擦着李晖脸上的汗水。
到了公社卫生院,消毒、清洗伤口、打破伤风针、缝合创伤、上消炎药、包扎伤口,很快大夫处理完了:“没办法了,大拇指短了一节,不过不影响生活,吃点消炎药、止疼药,回去歇上个把月就好了。”
知青被铡掉了大拇指,一时间传遍全大队。大队书记卜仓让人把二喇嘛绑在马桩上,准备召开批斗大会,让全大队人看看阶级斗争新动向。
李晖听说二喇嘛被绑在马桩上准备开批斗会,顾不上手疼,“嗖”地一下跳下炕跑向饲养院。
“放开他!放开他!不怨他,是我自己弄的,放——开——他!”李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听说四类分子把北京知青的手指被铡掉了,正在黑脑包蹲点儿的公社书记乌日格也赶来看望李晖。
“李晖,不要激动,公社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四类分子迫害北京知青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乌日格书记说。
“乌书记说得对,要教育全大队的社员,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大队卜仓书记跟着说。
“乌书记、卜仓书记,这不是他的错,是我非要再干的,是我不小心把手伸进去的,放开他,放开他吧。”
“后生,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是地主阶级破坏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问题,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卜仓书记高声说。
“书记们,是我不好,把手伸得太靠里了,与二喇嘛没关系,放开他吧。”说着李晖“咕咚”一下跪倒在两位书记面前。
“这是闹甚了,咋给阶级敌人这么使劲儿地求情,这还了得?!”卜仓书记看着乌书记说。乌日格书记沉默了有五分钟对卜仓说:“我看算了吧,李晖说的是实情,伤得也不是很重,放开二喇嘛,卜仓我们走吧,李晖好好休息。”说完乌书记看了一眼李晖转身慢慢走了。
刚被解开绳子的二喇嘛,走到李晖跟前流着眼泪看着他,低声喃喃地说:“依贺白亿日拉(非常感谢)。”然后迈开罗圈腿摇晃着身体慢吞吞地走回家。
傍晚,达古拉从家里端来用牛奶煮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喂给李晖吃。一碗粥快要喂完的时候,达古拉含着眼泪低声说:“李晖,谢谢你救了我阿爸。”“不用谢,我是在凭良心做事,换做谁我也会那样做。”
“不管你怎么说,我们一家人非常感谢你,村里人都佩服你呢,手还疼吗?再喝一碗粥,就该吃药了。”“达古拉,我要谢谢你呢。”“你救我阿爸还谢我,这是哪儿的话?”“我一直心里感谢你呢,我一个人落户在黑脑包,很孤单的,全村就你经常来和我说说话,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的知己了。”
李晖的话音未落,达古拉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她抬起头深情地看了一眼李晖,放下手里的碗,低下头喃喃地说:“嗯,我的汉语学得不好,你能教我吗?”“那没问题,就是我的水平也有限,那我跟你学蒙语,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来,吃药吧,吃完药我给你洗脸洗脚。”说着达古拉打开灶火门点着了柴火轻轻地拉着风箱,她不停地往灶火里一铲一铲地添着干羊粪。灶火的火苗照亮了达古拉红润润圆圆的脸蛋,就像溢满浆汁的苹果。她嘴角上翘,像一弯月牙,她停下风箱呆呆地望着灶火的火苗就像女画家吕嘉油画——东方女神。
李晖看呆了,他忘记了疼痛,他只感觉到美好幸福。
脸盆放好洗脸水,达古拉看着李晖说:“洗脸吧。”“不要你洗,我自己能洗。”“医生说受了伤的手不能沾水,你一只手怎么洗,没有外人看见,还是我来吧。”达古拉给李晖洗完脸,又给李晖打好洗脚水:“洗脚吧。”“脚我一定自己洗,达古拉你回去休息吧。”“你自己洗吧,等你洗完我给你倒洗脚水就回去。”“达古拉你先回去我再洗脚。”“大男人还怕看脚啊,好,我走。”达古拉推门走了。
李晖低头解鞋带,一不留神伤手碰到炕沿上,“哎呦!”钻心的疼让李晖喊叫了一声。
达古拉听到李晖的喊叫声回身窜进屋里一把搂过李晖摸着他的头说:“碰疼了吧?”李晖安静地依偎在达古拉的怀中,任由达古拉的抚摸,默默留下泪水。
因仗义执言救牧主二喇嘛,李晖在村里老百姓的心目中成为大好人,但在大队书记卜仓的眼中是一个没有阶级立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