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席菜:乡愁的味道
乡愁中的几件物事,早已物是人非。现在,所能想到乡愁的时刻,除了诗人余光中的离世,还有酒酣耳热之际的醉茫心境。一个物质化了的人,日子无非是以顺时针方向行走,城市里的身不由己,生活已经足够让人没有“安稳感”,回忆或者思绪的飘动,很难再有温度的心情。
时间在推移,时间像是巨大的洪流将人类与世间万物涌动,并最终决出巨大的分水岭。现在,红白事大概是能让城市机器里运转的人们唯一能够相聚的理由,在乡村,一个家族血脉延伸的联系,通常在红白事的人数上,他们平时隐藏在生活庞大辽阔而又细密深邃的褶皱里,一旦家族中出现了红白事,便如蜜蜂回巢般聚拢。鲁南的乡村红白事习俗,除了亲人到场,还有复杂而流水的席面,也叫大席菜。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乡村的生活仍然单调而贫瘠,“吃大席”是很多人家改善伙食的一种期盼,“吃大席”时的一桌乡人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但是这都不重要,乡村厨子烹调的美食以及还有几道菜才是馋嘴者关心的重点,席间谈资无非是乡村物事、挣钱多少。“大席”将散的时候,座中妇女、长者大都拿出自家盆、锅(近年来已进化为塑料袋),将桌中存量较多的菜、汤折(读三声,鲁南方言)在一起,以备家中食用。
在家乡,一个让人羞于提及的话题是,不喜吃席面上的丰盛菜肴,喜欢吃折在一起的“大席菜”。尤其是现在,物质条件的充盈使人们对饭店里肉蛋一类的传统“美味”感到免疫,小时候的“大席菜”是谈资中无可比拟的留恋。笔者小时候就很喜欢吃折在一起的“大席菜”,一大碗叫不上名字的菜肴,里面鸡鱼肉蛋丸子蔬菜等各色菜码都有,他们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有如毒品般沉迷的香味。吃“大席菜”时最好是就着热馒头,热气腾腾中鼻尖、额头泌出汗珠,贫瘠的生活中升华出一种自得的快乐。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大席菜”也许注定只是回忆中的一个隐秘的瞬间。38岁的陈师傅从事厨师行业已经有19年的时间,1998年,18岁的陈师傅跟随峄城名厨“李三刀”学艺,学徒一年,1999年正式出师炒菜,当时在枣庄三孔大酒店,这个具有时代气息的名字,很早之前就已经消失在枣庄的地面上。十几年的酒店厨师生涯磨练出陈师傅的烹饪技艺,六年前,陈师傅开始从事农村红白事的厨师工作,六年的乡村厨师经历,接手过上千场农村“席面”,对农村大席上的菜肴了如指掌。陈师傅说,小时候农村的条件比较差,谁家办席面吃不完的菜,都要折在一起,分给领居们吃。那种各样菜码混合的味道,现在已经吃不到了,那是一种带有乡愁色彩的小时候的味道。因此,陈师傅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种 “味道”,怎么才能做出小时候的“大席菜”?经过多年的试验、组合、调配,陈师傅终于在去年研究出来小时候的味道——“大席菜”。
陈师傅说,农村大席上的炒菜和饭店里的炒菜完全是两种味道,因为从做法、步骤、调料上都不一样,大席上做菜,讲究干净、麻利、快。陈师傅说,他的这种大席菜,如果没有经历过农村大席上厨子的历练,肯定做不出来。陈师傅的“大席菜”精选烧鸡、肘子、鹌鹑蛋、肉丸、大酥肉、豆块、牛肚、大肠等18样菜码,按照比例严格配料,采用优质调料、香辛料20余种,每种菜码按照先后顺序依次现做,然后汇总,加以调制,最终才能做好这道带有小时候味道的美味——“大席菜”。陈师傅的饭店“百味餐馆”开在齐村集,自去年推出“大席菜”以来,便在人烟稠密的齐村集有了名头,慕名而来者甚多,每到晚上客人众多时,后来者需要排队才能等到一份“大席菜”。
“大席菜”做法看似简单,实际准备工作很长,因为所需配料、调料众多,陈师傅每天早上都要去利民大集购买当日新鲜蔬菜,然后按照需求一一配菜,极费功夫,这其中有两三种关键的菜码和调料是陈师傅的独家发明,这也是他的“大席菜”味道和农村大席菜味道一样的原因所在。
谈起为什么会选择厨师这一烟熏火燎的行业,陈师傅说,小时候在村子里喝喜酒,喜欢看厨子炒菜,那种一锅炒出几十份菜的豪迈和热乎,让他觉得很厉害。长大之后,就从事了这一行当,更没想到的时,而立之年时,他自己也从事了农村红白事厨子,这也是他对“大席菜”念念不忘的原因。
陈师傅所喜欢的厨师感觉,大抵是乡村里生火做饭的温暖。从麦地里远望,炊烟是乡村的灵魂,暮色四合,灰暗的天空下炊烟袅袅,像人们有形的思绪,至于在抒发些什么,只有在村庄生活过的人才能理解。村子里那片散发着香甜气息、被村人们耕种、收获并又埋葬了他们的麦地,在夜色下,青色的麦苗也如同夜色一般隐秘。小时候和村人们一起吃大席的情景恍若眼前,那些过世的亲人们和村子里的陈年往事,仿佛还存在于记忆的温度里。风过耳,是一缕记忆的香。
作者:刘广阔 图片来源网络 微游枣庄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