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反复涉水》之：乐山诗人展
我们都在反复涉水
We are all in wading over and over again
主 編 尤 佳
公众微信《诗歌阅读》第三卷
四川各地诗人展
（2016.02.14——2018.02.14）
前 言
◎尤 佳
诗歌阅读→2016－2017
乐山诗人展
组稿：程 川
在人世间的呢喃（组诗选二）
◎ 风在说
这一生要走多少路
就要听多少风声
风和日丽，风生水起
风高月黑，风声鹤唳
风萧萧兮……
乔装打扮的风
出没无常，形同无常
有时就潜伏在你的心里
但风，又会时不时跳出来
咬你的耳朵
说只有你才能听懂的耳语
让你，风一样
仰天长叹，低首踉跄
扶着细雨，逆风前行
◎ 临水而居
推开临河的窗
清凉的丹青画卷登堂入室
阳光撒野，满世界跑
为新一天的舞台布景
忙着用油彩为眼前泼墨的山水
又一次画蛇添足
白鹭不甘寂寞
亮翅两行，草书的题款
山拥罗衫，隔河媚眼
在波光的镜里笑乱了花姿
是不是多嘴的晨风
抖露了你昨晚梦中的什么
沙雁诗选（选二）
◎ 兔 子
小鬼站在高处
我成为一只兔子
黑暗占领高度
脚下全是兔子，或者
动物的羔羊、植物的草菅
太阳站在宇宙的高度，赐予
光和暖、夜和白、三九和酷暑
动物与植物的兔子别无选择
小鬼爬得很高
站在城墙上吹肥皂泡
好多五彩的水晶球
砸向仰视的兔子：生疼
站在高处的小鬼
不懂城墙下地位卑微的兔子
小鬼不鬼。小鬼才是兔子。
我三岁的儿子
◎ 站在金顶看天
十方普贤在上。我站在你身旁
天下峨眉，云上金顶。我站在金顶看天
蝉鸣盘旋在半腰。一步更比一步攀升，
直到海拔3079米。没有恐高症的时候，
正好做个游戏：谁来比划，谁来猜
一片云，一片云，又一片云
他们自告奋勇
云端比划手势，让我猜遍所有
石头、剪刀、布，老虎、大象、猪……
当然，远远不止
翻云覆雨，说变就变
十面埋伏，暗藏杀机
一个寒颤把我抖醒：还好，毫发无伤
一场游戏一场梦。飞鸟那么单纯，
谁知道云在想什么
时光就是这点好（组诗选三）
◎ 母亲的成果
她的儿子变成了别人的父亲
女儿变成了别人的母亲
她的口弦里的彝谣跟着牙齿私奔而去了
青春被缩水成团的老人隐藏了起来
她的荞麦地罹患荒芜并传染了她的纺锤
她的称呼是一具呼吸的铁现在已被死者的身份所占用
是哪个争抢了她的全部成果
却弄丢了母亲
◎ 括 号
金口大峡谷，是一个括号，深渊是内容
彝家岗七号门，是一个括号，我的等，是全部家财
墓碑上括号里的横折钩，是死者给盗墓者留下的后路
龙椅撑开空空的括号，比一个朝代还宽
你在广东站街，我在彝家岗烤嫩苞谷，我俩组成一个括号
越往里面添加语言和动作，相隔的距离，越远
◎ 爱
初恋的旧情书，犹如又甜又疼的蜂刺，在深深的暗中行走
终于想看看，考验似的，了结似的
妻子红了脸，叫我自己拿来看
都15年了，又不是不知道那罐醋放在哪儿
梳妆台右抽屉，像个精致可爱的小男人
握着白皙镂花的把手，真像终于握住了那个小男人的手
在大地垂钓云朵（组诗选二）
◎ 响 蹄
父亲牵着牛，我跟在牛后面
我们逆着太白河慢慢地走
荒草淹没地界
父亲依然能准确说出它们的主人
说出它们撂荒的是五年、三年还是两年……
牛已经很老了，每走一步
蹄子里都会发出一声脆响
太阳悬在西山顶，月亮已升起在东边
咯吱，咯吱……
我们就那样走着
整个大地像一辆破旧的架子车
◎ 朝圣者
终于要见到佛了，心莫名的紧张起来
翻过酱紫色窗户的罄音
在虚无的天空感觉铁质的纹路
与心底的回响，在某一刻不谋而合
然后又像草原上的两匹马
嘶鸣着各自奔向远方
天空的云朵揪着树梢
细碎的叶子驱赶着庙檐边的祥云
依然是固有的悖论，在有无之间自成定数
一如躯体指使着脚步
脚步搬运着身体，而心灵神往
蕴含着所有法则
没有继续深陷，在一步之遥止步
折身离开。终究是一场告别
就让神圣为我送行，就让佛法保留一处拐角
那个目睹我离开的师傅
蠕动的嘴角和着遍地鸟鸣
还有他竖在胸口的手掌，将成为我一生的行囊
南山诗选（选二）
◎ 灵山不远
很多事，要过上一千年才明了
一池的睡莲，要等一场暴雨
才会醒来。
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刺目的烈日消遁
在屋檐下，石阶边
看月光洒在青苔上的轮廓
手捧一株胚芽。心中
盛开起万千朵莲花。
灵山不远，就在你目光所及之处
天空就是一件袈裟。
是的，这里一定有人来过
灰烬尚在禅语中飞舞
一粒无花果的种子，还静静的在沉睡
我想做一个佛的牧童。用柳笛
将梵音传递给人间。
◎ 在人间
沉默躲在懦弱的怀中，漠视落花成泥。
白垩纪冰川下，千年的火种在蛰伏。
孤独的鹰，在残垣断壁上盘旋
等待脆弱的地壳，在一声霹雳中坍塌
你必须要品味烈血和愤怒碰撞的味道
要习惯四季轮换的默契
你还需要登上一处山巅，纵身一跃
摆脱乌云的纠缠，尝试一次绝然的飞翔
我双手合十，抚摸苍茫的天地
看人间，烟花寥落。
吴采薇诗选（选一）
◎ 梨下打坐
梨下，打坐
一树梨花，不老
阳光许诺的春天
缀满裙边
身后
海棠三千
故乡的风（组诗选二）
◎ 小树林
我们在小树林里捉迷藏，玩游戏
我们在小树林里野炊。
张家的苞谷，李家的红薯
最好吃的是赵家塘里的鲤鱼
活蹦乱跳的童年啊
好几次，赵叔叔的狗都追不上
如今，每次回乡路过小树林
我都禁不住脸红
生怕其中的一株认出我
并泄露我儿时的所有秘密
◎ 故乡的风
夹着桃花芬芳的，带着胭脂香气的
都不是真正的风
让人昏昏欲睡的，让人如痴如醉的
也不是真正的风
真正的风，必须来自西伯利亚
必须高过雁门关和馒头山——
我说的，是故乡的风
像烈酒一样的风，像野马一样的风，像刀子一样的风
我喜欢它们的蛮不讲理和任性
我喜欢风中的沙，吹入眼睛
在故乡的风中，我忍不住转过身去
藏起那小小的乡愁，泪水，还有伤痕
峨眉古刹（组诗选二）
◎ 金 顶
在山道上叩击枯木就能遇见知音
你又何必登上金顶用古琴弹奏下弦月
跳进佛光就能得道升仙
那为何舍生崖的圣灯总在零时隐隐哭泣
站在云海之上，手捧日出与黄昏
你说这样才能掐算出生与死的距离
下吧冬雪！织一床棉被温暖三千世界
如果我的诗歌不足以馈赠蜀国仙山
◎ 万年寺
万年有多远
普贤说寂寞无法度量
孤独有多长
佛牙闭口不言
三问座下长六颗白牙的铜象
蜀道能否通往天竺国
你的家乡是否还有亲人在稼穑
我不参禅，我心怀忧患
无法在这无梁殿堂里梵唱
我已落入了虚空
能把我救上宇宙之岸的，唯有
白水池里的弹琴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