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文:短信“风波”(六)
2020年第180期||总第611期
短信风波(六)
王贵文
龙城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本来姓霍,名字里含一贵字,可是最近贵省西部某县名字里同样含有一贵字的书记和名字里含一红字的江姓女县长闹腾得满城风雨很是火热,坊间戏谑为“日出江花红胜火”。先是县府大院里有人戏称霍县长为火县长,再是各大局熟悉一点的老同志这样称呼。
从背面看上去,老怪不论一米六六的个头,还是高高翘起的肥臀,以及从天门盖开始秃顶稀稀拉拉却总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连同背着手拿着半导体收音机走路的姿势,都和霍县长别无二致,就连收听收音机里的频段,也和霍县长一模一样,你听新闻我也听新闻,你听秦腔我也听秦腔,你的收音机里刚播完男性壮阳补肾药,我的接上卖女性子宫美容的。
老怪从“天缘阁”小吃店出来后,正在门前看着那一团混合物从老鼠洞里滚进去,一辆高档小轿车在身后恰到好处的位置一个干练的停车,司机从车里走下来,打开驾驶室后面的车门,左手拉着门把手,右手护着车门顶部,怕是霍县长的头被车门碰了。
那年一场席卷全国的疫情刚过,七月份高考前夕,主管部门层层发文说特别之年,特别高考,各级政府要高度重视,龙城便派霍副县长亲自带队奔赴去临县监考,车队出发前在局会议室的讲话倒是语重心长,说了一些嘘寒问暖出门注意安全大家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完成任务,安安全全回到家里之类的家常话,大家倍感亲切,一路欢声笑语。
“这哪个狗日的家伙把我的专用牙刷拿去了?你拿去刷你妈的屄去了吗?你让县长拿㞗刷呢吗?”
霍县长在旧式宾馆楼道里破口大骂,老怪沉浸在往事中,轿车已经停在了县学门口。一扇向南一扇向北,门卫取下挂着的门锁,将两扇笨重的钢筋门各自旋转一百二十度。
老怪下车后,和司机耳语了几句,踏上台阶走向了紫红色琉璃瓦屋顶的教学楼。
一传十,十传百,老怪慢慢被人称作王县了,每每被别人这样称呼时,老怪总是一本正经的说“我大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从学历和职称角度讲,也相当于一个副县长!”然后在各种眼神各种笑声中,像是孔乙己被人问到“脸上又添了新伤疤?”或者“你当真认识字么?”一样涨红着脸继续讲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今晚怎么吃饭呢?”电话里,老怪按照惯例向老婆请示,语调不急不慌。
“一口一口吃哩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生硬。
“明白!”客厅里,回话的同时,坐在沙发上的老怪不由自主站起来,双腿站成立正姿势,做出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自己一失笑,伴随着一声巨响,手机掉在了地上。
老怪蹲下身,机器人一样捡起手机,又扶着沙发直起身子。大夫说过,脑梗病人千万不要猛一下勾头。
踢门的声音很响,老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手机屏是否被摔坏了,虽一瘸一跛,但仍然三步并作两步,顺时针方向旋转一个直角,再向前五十厘米就可以抓到门把手了。
又是连续三脚,老怪拉开门才要问话,精致的绣花手提包已经从老怪头顶飞过,飞过鞋柜顶上的弧形磨砂玻璃,打翻了电视机前地上摆放在三盆花最中间的海棠,先是要是从包里甩出来,在紫砖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后极不情愿地停在地板上,接着几枚硬币散落一地,一枚直线行驶三百五十一厘米后撞上阳台的墙壁,被墙壁弹回来,一声脆响后,戛然而止。
不大喜欢养花的老怪,唯独喜欢海棠花,家里四季海棠垂丝海棠西府海棠梨花海棠钻石海棠木瓜海棠大大小小养了几十盆。
海棠是小时候和老怪一起放羊的女孩的名字。
胡麻收获的季节
醉酒的诗人,摇摇晃晃
行走在胡麻花开的季节
蓝的令人窒息的胡麻花
在微风细雨中荡漾
我在努力搜寻,记忆中的海棠
那年我在故乡的路上行走
一起放羊的姑娘
名叫海棠
穿着一件
海棠花的衣裳
思绪在故乡的云中飞翔
那一片蓝天,是海棠的衣裳
胡麻地里走过的姑娘——你的女儿
名字也叫海棠
女儿的女儿,名字还叫海棠
我在魇哭了的梦里
八百次一万次
轻轻地唤你
海……棠
老怪写的这首题为《海棠》的诗,一位年轻老怪十二岁的女诗人朗读到最后时,情难以自禁,多唤了一声海……棠。
老怪被狠狠地搡了一把,女人换下来的两只皮鞋也被狠狠踢出去,一只向卫生间方向滑去,一只穿过沙发底部,向阳台方向滑去,老怪打了个趔趄,屁股砸向身后的门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怪知趣的跑向厨房,端出熬好的米汤放在餐桌上,筷子朝着女人的方向摆好。
“你要是感觉辛苦了,以后就不要做了!”这句话先是是从女人鼻子里说出,说到最后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
这婆娘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怪要是做成米饭,他就说不说做成面,要是做成浆水面了,却说这么冷的天,不说做成一锅子面,面煮的稍微硬了,她就说吃进肚子估计还是立正姿势,下次多煮一会,却又说没一点骨力,吃了不耐饿。说是这样说,可总是一边嫌参着,一边吃着,吃完后也总不忘说一声“老王,辛苦你把锅洗了”一类的话。
今天却不拿筷子,撂出那句狠话后,双手拄着下巴死死盯着老怪,像是医院里放射科的透视机,要穿透老怪的每一根肋骨,一句话也不说,然后拿起手机一个劲捣鼓。
聊天是在“王王王王”四人群里聊的。老怪假装抽烟,斜眯着眼愁了一眼女人手里亮着的屏幕。
“你是王贵文老婆吗?”
“听说他天天做饭辛苦得很,你应该对他好一点!”
老怪看见屏幕上截图中的这两句话,顿时如释重负,慢悠悠抬起屁股,向着阳台方向走去,转身的时候,或许是不小心,也或许是故意的,背对着女人的方向放出一声很响很响的屁。
对面三楼粉红的窗帘后,椭圆形吸顶灯下面,铺床暖被来回走动的身影若影若现,老怪想起了“中学高级教师”任职资格证发下来的那段时间,天天泡在酒场很少回家吃饭,某天早晨老怪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洗脸刷牙,女人推门进来后气狠狠说“不说趁着把马桶刷两刷子,你看黄的白的那都是什么东西!”老怪唾出牙膏沫子说“反正不是黄金白银!”
这天,老怪老早回到家里,做好了清炖排骨、爆炒鸡丁、糖醋里脊、西湖醋鱼四个热菜和红油耳丝、芥蓝木耳、老醋花生、素炒百合四个热菜,还有老婆爱喝的酸辣肚丝汤。
女人提着新买的羽绒服进门后,看着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吃得很开心。
要在精神上进行征服,必须给与物质上最大限度的满足,并且要恰到好处把握时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老怪一边给女人碗里夹菜,一边断断续续说完了下面一段话:
“我大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甘肃省普通高中新课程改革专家委员会委员,在省教育厅高级人才库里备了案,在小县城混的也算风生水起,作为较有影响力的地方作家,经常出没于各种学术交流或者文化活动场所各个高档酒店,十几人的大圆桌上,每上来一个菜,总是有人转到我前面让我先品尝,说得讲究一点的还说让王老师剪彩。每年年底,县委书记都要召集我们各界人士举行迎新春茶话会,共庆成就,共话未来!”
“稳住稳住,小心这房子被吹翻了!”女人的语气是平和的。
老怪给女人碗里最后一点米饭上添了一勺肚丝汤,老怪知道女人的习惯。
“作为他的老婆,和他一起吃饭睡觉,同床共枕共同生活,理应感到自豪骄傲,勠力同心,把这个家打理好,共同走向美好的未来!”
“我建议,为了幸福的生活,干杯!”
女人心领神会,老怪说到最后一句时,默契地端起高脚杯,自家酿造的葡萄酒在玻璃杯清脆的碰撞下轻轻晃动着,颜色和此时的气氛十分融洽。
“葡萄美酒夜光杯,你是我的小乖乖!”老怪一饮而尽,将空了的酒杯朝着女人的方向示意,女人的酒杯里还剩一半酒,脸上一层层泛起了红晕,一种高粱熟了的红,一种让人想入非非的红……
阳台玻璃玻璃上弥漫的水雾,慢慢结成一层冰花,甚是好看。
(未完待续)
王贵文,甘肃陇西人。中学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数学教学及高考辅导工作二十多年。业余时间喜欢写作,作品散见于《甘肃盟讯》、《黄土地》、《陇西文化》等刊物,在首届“田地杯” 渭河文化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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