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旧光阴里的私人订制
卓玛
卓玛,江苏省作协会员。喜昆曲,好美器,爱花成癖。布衣素食,于雨花深雪里,扫花烹茶,煮字待客,坐听云里梵音。作品散见于《雨花》《延河》《阳光》《散文选刊》《安徽文学》《时代文学》《海外文摘》《青海湖》等报刊杂志。
今年的初雪落的早,农历十月刚过半,天地莹白。生日那天,煮茶焚香,抄经自省,清贡白百合一枝,一抬头,雪花漫天飞舞,如千万只蝴蝶,斜入闲亭瓦舍,冬雪比花娴静。
春绿冬白,我更喜欢冬天,地气下降,闭塞而成冬,人的心思亦随之沉潜,简静,安闲。
临窗观画,朋友新赠的兰花图寥寥数笔,逸气草草,行书题跋“惠风和畅,吉祥如意,无为而为”。独爱那朱文闲章,“悟禅”, 如同师父离开那日,满寺的莲花都开了,水是莲花的镜子,花光与水互为映衬,照见莲花不染。师父亦如明镜如莲花,清净无挂碍。
我正想着莲有几色,电话就响了,朋友约稿,似乎是要写私人订制的话题,我在这边忽而无语,神给冬天订制雪花,佛陀给众生订制八万四千修行法门,以其根器不同而度脱之。而工业时代唯独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私人订制,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只求快捷,少了温度,缺了时光的精雕细琢,说到底,是缺了古典情怀的滋养,那是源自心内,缓缓流出的一泓温泉,上有落花片片,静静回旋。
私人订制有着贵族意味和资产阶级指向。说实话,此急功近利时代,只生产土豪,不生产贵族。陈丹青说,连高级轿车里钻进钻出有资有产的款儿腕儿,也只见资产,不见阶级。真是一针见血。
欲望不减,狂心难歇,雾霾、金钱和权力才是全民的私人订制。
你可以订制出皇帝的新装,但如何订制出贵族精神这是值得思量的事情。
雾霾的日子里,我格外怀念过去的水净山明,旧光阴里私藏着诸般心头好。
小的时候,过春节,母亲带我去集市的布店,那是灰扑扑的年代里最花团锦簇的地方,姹紫嫣红,堆绿叠翠,鸳鸯戏水,凤凰翩飞,牡丹花,并蒂莲在土布上热闹着,母亲对营业员说:扯三尺花布。扯这个词又乡土又贴切,有舞蹈的美和裂帛之音的妙,母亲是要给我做棉袄。我却赖着不走,执意喜欢太阳红的确凉,母亲拉着我走了好远,我依然偷偷回头,心中留恋难舍。
初夏之时,蝴蝶牌缝纫机上镇日传出嗒嗒的声音,那节奏舒缓动听。母亲坐在石榴树的花荫里,绣花。太阳红的衬衣已经做好,圆圆的领口上镶了一圈精致的花边,叫做“狗牙边”,母亲一针一线在前襟上绣月季,一朵橘黄一朵艳粉,簇拥着鲜绿的叶子,我穿上新衣走亲戚,那是童年里最美丽的记忆。
少年时,性格叛逆,也和母亲争吵。到了年末,总有写不完的明信片,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是私人订制,矫情而自恋的新年祝福,不同的图画,郑重地投到绿色的邮筒里,心里欢喜又怅然。
木心先生说:从前慢。
而今,母亲不再手工缝制衣服,她试穿我买给她的新棉袄,对着镜子左右照看,一直微笑,满头银发因为稀疏而烫成波浪,年老后的母亲面容祥和。某一时刻,母亲的笑意会让我的眼睛突然潮湿,让我记起故乡的庭院,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母亲坐在斑驳的花影里绣花的样子,青丝如云,素年锦时,容颜沉静比花美。
我一直未觉得母亲会老去,而我亦不再纯情如少年。
手写信件和明信片是遥远的旧事了,如今看来,这是奢侈的事情,美好的事物都是奢侈的,逝去的每一秒钟都是奢侈的旧光阴。而今,我习惯运用微信和QQ沟通,地球变成一个庞大的村落,世界蒸蒸日上,人心一片沸腾,而我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我说不清楚。偶尔想起旧事,心有黯然。
快雪初晴之日,我取出红木盒子,读着经年以前,父亲从青藏高原寄给我的信,清秀微斜的钢笔字,蓝黑墨水有些洇漫,他写了未能参加女儿婚礼的遗憾以及祝福,言语殷殷,情绪内敛,我想象父亲在女儿出嫁的前夜,灯下写信,一字一句,可否有泪落。
“一灯细煮茶如酒,化作红笺小字诗”,亲情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私人订制。父亲是工程师,但父亲更像个诗人,我的百日照上,父亲在背面抄了鲁迅的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旧日的信笺已暗淡,照片已泛黄,唯有情意在心,温暖这个清寂的冬日,绵长无尽,于无数旧光阴中散发出惊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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