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53期】《智泉流韵》主编郭进拴长篇小说连载《观音传奇》【三】 / 四六文摘

第五回

话说宝德后听了葬蚁之事，将妙善公主教训了一番。她一边连连称是，一边待娘娘住口之后，便又接着说道：“母后有所不知，蚂蚁虽然是微小的虫类，但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孩儿看了它们两队争斗，死伤累累，好生凄惨，心上十分不忍。故设法将它们排解开来，以避免它们继续残杀。那些蚂蚁也好似有灵性的一般，却并没有一个咬了孩儿呀！”
　　她正说到这里，恰好楚庄王也回进宫来，问起大家在这里讲些什么，宝德后又不免将此事告诉了一遍。
　　楚庄王听了，也笑着说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别的都好，只是生就这种古怪脾气，全没有小孩儿家的气息，举动有些像老佛婆一般，使人不大快意！还得你多费一点心，好好地教导，使她改了这种习惯，才讨人喜欢哩！”宝德后点头答应。
　　楚庄王这一席话，在妙善公主听了，倒不在意。可是妙颜、妙音两位公主听了，却十分快意，把刚才一片气恼之情，完全压下，渐渐地满面春风，露出笑容来了。她们明知妙善公主这种脾气，生就在骨子里，终究是更改不得的。父王既然有这几句话，由她闹下去，一定会有失宠的一日。本来呢，古人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说：“三岁定终身。”这就是说，人的生性从小到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啊！妙善公主既然生就是佛性婆心，任你外界的力量如何，休想改变得她一分一毫。宝德后虽然时常用温言去劝导她，她却依旧是我行我素，半点也不动心。
　　

有一天，正是炎夏傍晚时分，妙善因为室内闷热，就到外边散步，走在柳荫之下，清风徐来，甚觉凉快，便在柳荫下的石凳上坐着纳凉。好风送爽，清静异常，有一只孤蝉倚在枝头，不住地叫着，好似在那里自鸣得意。
　　妙善公主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忽然一个人自思自想道：世上的人，劳劳碌碌，争名夺利，到头来终不免遭到许多磨难，受尽一切苦难，至死不悟，多么可怜啊？如何想个方法出来，使举世的人都大彻大悟，免了尘劫才好？因此，她的思路越想越远，凝神静坐，好似入定一般。
　　

正在她出神的当儿，那一片很和悦的蝉声，忽然急噪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侵袭。这么一来，妙善公主心上一惊，把遐思收住，循着叫声寻去。只见一根绿枝上，一只鸣蝉抱在枝头嘶声急叫，旁边另有一只螳螂，两把螳斧已将那只蝉抓得牢牢的，昂起了细长的头颈，正待去咬来吃哩！
　　妙善公主见了如此情形，暗想：“那只蝉分明是在那里向我求救，我若坐视不管，它的一条命就断送在螳螂爪牙之下了。好得那枝垂条并不算高，站在石凳上尽管攀得上去。”她于是便不迟疑，走将过去，立到石凳上，一伸手就去捉那螳螂。螳螂见有人来，急撇了蝉，举起它一对利斧来砍公主的手。那只蝉得了如此一个好机会，唰的一声，展翅飞去。公主看得一呆，那只右手正待抓住螳螂，现在见蝉已飞去，不劳再去捉它，欲将小手缩回。不料在此一转念之间，那螳螂的利斧却毫不留情地砍住了她的手背，使劲地一拖，早深入皮肉，拖出两条一寸多长的血路。鲜红的血，直冒出来。　　
　　公主当时受了此创，痛彻心扉。不料手上一阵巨痛，眼前就是一暗，两只腿随之酸软起来，一个站立不稳，倒栽葱一般跌下石凳去。这一跌非同小可，右额角正磕着一块尖石头，成了一个小小窟窿，左足踝又损在树根之上，扭脱了骱，头上血流如注。
　

　妙善公主如何经得此等创痛，故立刻晕厥过去，不省人事。直到觉得满身疼痛醒过来时，已在寝宫的卧榻上。楚庄王和宝德后等都守在旁边，大家都现着手忙脚乱的情形，见她苏醒了，大家高呼道：“好了，好了！总算清醒过来了！”公主才想起刚才的事情，觉得疼痛难熬，不禁哼呼呻吟起来。　　
　　读者诸君，你道她昏倒在绿柳树下，如何会到寝宫？原来宝德后独自坐在宫中，好久不见妙善的踪迹，心上十分记惦，便命宫女到园中去寻找，找到树下，见她满头是血，昏迷不醒地跌在地上。于是忙了手脚，急急奔回宫中告诉了宝德后。大家这才七手八脚用软垫将她抬回宫中，敷上止血药，裹了疮口，好容易待她苏醒过来。
　　当下楚庄王便向她问道：“儿啊！你如何跌得这般模样？如今又觉得身子怎样？快快告诉为父。”
　　妙善公主虽然害怕楚庄王的威严，明知说了出来，一定要受到埋怨。但她生性就诚实，不肯打半句谎话，硬着头皮将刚才驱螳螂救蝉，以及跌倒的情形，一是一二是二地讲了出来。
　　楚庄王听了，不觉摇头咂嘴地说道：“儿啊！我不是常常向你说，叫你不要干这些无益之事，你偏不听。今天为救一个鸣蝉，就跌得这般模样，岂不是自讨苦吃么？俗话说得好，叫做‘吃一番苦，学一回乖’，今天，你既然吃了这么一个大苦，往后去总该牢记，不要再任性地胡闹了。”
　　公主闻言，只得连应两个是字，接着又呻吟起来。
　　此时，宝德后见了她那种痛苦的神情，十分伤心，也向她问道：“儿啊！你如今到底痛得如何？”
　　公主忍着痛答道：“满身都有些疼痛，只是右额与左足踝痛得更厉害，左足踝还有点像脱落的一般哩！”
　　娘娘便用手在左足踝上一摸，骨骱果然不衔接了，急得直跳起来，连说：“怎么办？怎么办？”
　　楚庄王便传旨去宣了一位大夫入宫，替她接骨上骱，又开了药方给她吃，忙乱了好一会，疼痛少止，悠悠地睡去，大家方才定心。妙善公主这么一睡，就是个把月不能起身，缠绵床褥，竟似生了一场大病。若在旁人，以为蝉和螳螂的缘故，累自己吃如此大苦，一定要生怨恨之心。可这妙善公主却大大不然，她一点儿也不懊恨，反以为如此一来，身体上虽吃了点苦，心中却得到万分的安慰，缠绵在床第中，并不感受到多少痛苦。
　　一月之后，她渐渐地起坐步履如常，足踝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其余如手背上被螳螂抓伤等轻微的伤痕，也都退尽。只有右额角的疮处，还不肯合口。大家又不免求取好药给她敷上，又经过了好多日子，才算收功。但额角边却平添了一个龙眼大小的黑瘢，好似美玉上有了瑕疵，很不雅观。
　　宝德后见了此瘢，心中甚是不悦！向楚庄王说道：“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孩子，现在额上有了一个瘢，岂不损了美观？我想国中不乏善医之人，陛下又贵为一国之君，若是降旨招求，找个灵验方儿，来治女儿的疮瘢，想来不是难事。陛下何不下诏试试呢？”
　　楚庄王听了，点头称是。次日临朝，真的降旨广求治瘢的良方。说如有人退得三公主额上瘢痕，赏白银千两，升为御医。
　　此旨一下，国中的大夫希图重赏，争着进献方药，真的络绎不绝。可是依他们的方法试去，一连试了几十种方药，竟没有丝毫应验。楚庄王心上不悦，以如此一个大国，竟都是些庸医，没有一个有真本领的人物。看来女儿额上的瘢痕，是终于没法子除去的了，美玉微瑕，怎不让人惋惜！
　　他只顾恼怒着，事有凑巧，此时却来了一位奇人。正是：
　　莫愁瑕不去，尚待有缘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六回

话说楚庄王因为得不到良好方药退去妙善公主额上的瘢痕，心中老大不悦。他就立意要把国内的医生，一齐驱逐出境，不准在父城国内存身，以免百姓受他们的欺骗。他曾将此意与阿那罗丞相商量过，在他恨不得立刻实行，还亏阿那罗多方相劝，才算定下七天的限期。如其七天之内，再没有人医得好公主头上的瘢痕，就要驱逐医生。
　　这消息传出朝去，把一班靠医吃饭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叫苦连天，只希望苍天保佑，降个奇人出来，治了公主的疾患，免得医人受流离之苦。可是这种希望，如何会有应验呢？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仍然没有好消息。再过一天，依然是石沉大海，那一班医生的苦心焦思，真是与日俱增。转眼之间，已到了第七天，只剩这短短的期限，希望自然是越来越少了。
　　

七天期限已到，楚庄王召见阿那罗丞相，商议下驱逐医生的旨意。忽然黄门上殿奏称：“朝门之外，现有一位青年书生要见我王，说是他有方法治好三公主的疾患，待我王旨下。”
　　楚庄王为了此事，心上异常不快，现在听说有人能治，自然欢喜，便命宣书生上殿相见。
　　黄门去不多时，带一位青年上殿。楚庄王举眼将他一看，只见生得风流儒雅，相貌端庄，态度大方，好一个青年学子！当下书生行过大礼，楚庄王赐锦墩给他坐下，开言问道：“卿家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从实详细说来。”
　　青年躬身答道：“草民楼那富律，在大尧山居住，向来采药研医，专替穷人家救治疾苦。今番闻说公主额上瘢痕，医治无效，我王大发雷霆，意欲尽驱国内诸医，草民想此辈虽属庸劣无能，其实公主这种疾患，确非庸流所能治，尽行驱逐，未免有点冤枉，故特地赶来，向我王陈述。路远来迟，还望我王恕罪。”
　　

楚庄王听了此话，发声冷笑道：“好大胆的书生，我道你来献什么灵丹妙药，却原来是替那一班庸医做说客的，就该治个妄上之罪”。　　
　　楼那富律也微笑道：“灵丹妙药倒是有的。我王既欲治草民之罪，草民却就不说。”
　　楚庄王道：“你且说来，果然能治得公主瘢痕，无罪有功。倘然不灵，就是欺骗孤家，两罪俱罚，决不宽恕！如有灵丹妙药，快快拿来。”
　　楼那富律打个哈哈道：“我王到底是贵人，不知高低。这是何等之事，谈何容易！你道公主的疾患，是寻常药物所能治得好的么？”
　　楚庄王听他如此三真七假地说着，心上有些发怒，厉声说道：“不是凡药可治，难道要仙丹不成？如此，不遇真仙，依然治不得公主。看你这么一个小小书生，难道会有仙丹吗？”
　　

楼那富律点头说道：“毕竟我王聪明，若说此物，虽然也出在人间，却多少带些仙佛灵根，草民虽没有，但是知道哪里有这灵丹妙药。”
　　楚庄王道：“光是知道有什么用？寻求不到，仍旧是枉费劳心，有何益处？”　　
　　楼那富律道：“凡事只要有虔诚的真心，肉身还可以成佛，莫说这人间所有的东西，如何会寻求不到？”
　　当下阿那罗丞相躬身向楚庄王道：“老臣眼看此人，却有点来历，他的言语，也似乎可信。倒不如让他讲个明白，再作计较，或许真能有效的。”　　
　　

楚庄王点了点头，又向楼那富律说道：“你这书生，且不要三真七假地说废话，果真有什么灵药，此药产于何处？如何寻求？快快详细说与我知道，好派人去寻求，倘使果真能将三公主的瘢痕除去时，我一定重加封赏，酬你的功劳，决不会亏待你的。你如今不必再恁般吞吞吐吐了。”
　　楼那富律这才正颜厉色地说道：“草民何敢戏负我王？刚才只因我王信心未坚，故不愿说。如今既蒙我王不再狐疑，自当说个明白。草民所说的东西，不是他物，却是一种莲花罢了。”
　　楚庄王哈哈大笑道：“此物何奇？现在御花园荷池中，宝贵莲花不下千种，要一种有何难处？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楼那富律双手乱摇道：“非也，非也！那种青莲，莫说千种，就是万种也一般地不中用。草民所说的莲花，不长在池中，却是生在山上，根不沾泥，叶不染尘，冒雪而开，闻声而隐。如得此花一瓣，公主的疾患，不难立刻痊愈。”
　　楚庄王听了此话，哪里肯信，连连摇头道：“这分明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话欺人，世上哪有如此的莲花？”
　　楼那富律接口道：“有却是有，只是少有。从古到今，一共只有三朵；一朵被王母移上了天宫，种入瑶池，一朵被佛祖带往西方，做了莲台，还有一朵流落人间，专等有缘的人哩！”
　　楚庄王道：“如此说来，此莲花终非凡人能够得到，说了半天，还是白费唇舌。毕竟这流落人间的一朵，在于何处？如何才可以弄得到？你且说说看。”
　　

楼那富律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大尧山，居中有座笔陡高峰，唤做雪莲峰，那流落下的莲花，就生长在此峰的冰窖雪窟之中。山下有时可以望见，白云环护，香雾远闻，委实是件宝物。若要求取此物，无缘之人，虽吃尽千辛万苦，也不得到手，若是有缘的人，只要一念诚心，不避艰苦，迟早总会如愿。”
　　楚庄王沉思了一会，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既然知道莲花的下落，以及许多好处，难道你就不能发一愿之诚，前往求取？反来此间饶舌何为？这分明全是一派胡言乱语，还是替一众医生做说客，来到孤家面前捣鬼。如今我也不必与你分说，权且将你监下，待我派人往大尧山雪莲峰下探个明白，得了回报，若果真有此物发现，那时用上宾之礼相待。倘若没有此物的话，那就休怪我执法如山，不肯饶你性命了！”
　　

楼那富律连声称好，又道：“既然如此，那驱逐医生出境的事，也得暂缓，待见了分晓再说。”
　　楚庄王也答应了下来，当下便吩咐将楼那富律软禁起来，好好款待，一面便和阿那罗商量采莲的人选。
　　阿那罗道：“这倒是个难题，一来此去大尧山遥远，深林绝壑，奇险百端，非是个勇武绝伦，胆识俱佳的人，如何去得？再有一层，此人还得是心腹，否则难免路上畏难躲避，造言虚报。故请我王三思。”
　　楚庄王低头沉思，一时也想不出一个相当人物，便道：“此事待明日早朝，召集文武共同商议，再行定夺。”说罢便退入宫中，阿那罗也下殿回归府第不提。
　　次日早朝，百官齐集殿上，行过了礼，分班站定。楚庄王便将以上事情，向大家说了一遍，问谁可去得？当时即有值殿将军迦叶愿往。此人在武臣中算得是智勇双全，的确当得此任，楚庄王甚为喜悦，赐了三杯御酒壮行。　
　　迦叶退朝之后，回到府第，挑选了五十名勇武精壮的兵士，预备下清水粮食，一应篷帐，各个乘了快马，收拾妥当，即刻启程，一路西行，去寻尧山峰顶的宝物。
　　这一队人马，一路行去，真的是十分艰难，万般困苦。正是：
　　有心医宝额，去访白莲花。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郭进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