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关于父子
关 于 父 子（散文）
·马腾驰
“儿子有两种：一种是来报恩的，另一种是来报仇的。”
每逢有人说起谁家的儿子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地优秀，或者说谁家的儿子是如何如何地不成器，在家裂眉瞪眼，跟他爸对着干，在外违法乱纪，又失事闯祸了。这个时候，老家大张寨人就会提起，就会说到开头这3句话。
从一个侧面，把儿子分为“来报恩的”与“来报仇的”两种，那是他们从现实生活中看到、体悟到后总结出来的。我常常惊叹老家人看问题的准确与尖锐，佩服他们高度的语言概括能力。每每听到他们睿智的观点，鲜活生动的语句，我就想着把它们记下来，将来写作时用到文章里，一定很有意思，很出彩的。
老家人说的“来报恩的”与“来报仇的”儿子，是指儿子们长大后的作为。回想他们小时候的样子，再看看他们如今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怎么样的一个表现，当初与当下，过去与现在，反差太大，结局完全不同啊。
先说那种“来报恩的”儿子。他们小时大都不安分，调皮捣蛋出了名，不是去瓜园里偷生产队的西瓜，就是从外墙爬进去，上邻家的枣树去摘那还没有成熟的枣，要么就和玩伴们搭帮结伙去打群架，等等，等等，反正没消停过，弄得鸡飞狗跳墙，八家的浆水都涹不酸。一桩桩的“罪过”暴露了，一个个被招惹过的人家找上家门说事来了。
脸上无光，咋生下这个孽种呀？暴怒的父亲，拿起啥就是啥，朝儿子的身上打去。不顺手，身边没家伙的，会迅速脱下脚上的一只鞋，拿鞋底子去打儿子，边打边谩骂着：我把你个狗日的瞎熊东西，你把你先人的脸踢净了！我看你生来就不是个好货，指望你将来长大了弄事呀，指望你将来长大养活我呀，看把我闪担了，看把我胯掰了！好驴日的东西，今个儿不把你娃教乖，我看你明个儿就要上房揭瓦呀！
打儿子的父亲下手重，那是被儿子气急了，气急了，也就跟着胡骂开了。他哪里会想，骂儿子把自己的先人也骂了，也把自己骂成了狗，骂成了驴，在气头上的他们，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挨打，被骂的儿子常常还没乖几天，又犯了其它事，免不了又挨父亲的一顿暴打，一顿没好气的臭骂。
怪得很，这些被打大，被骂大的儿子，成人后往往却把事弄成了，他们的父亲并没有“闪担”，并没有把“胯掰”了，相反，他们一个比一个孝顺父母亲。闲聊中，我跟他们说起过去的那些事，他们笑着说，老父亲那时候不打咱，不收拾咱，咱就没王法了，就不知道啥对啥错，就不知道啥叫个害怕！打一次就长一次记性，就知道啥事敢弄，啥事不敢弄！
其中一个发小，还详尽地给我学说了他父亲打他最厉害的那一次，是因为什么原因打的，用啥家伙打的，打了多长时间。他说，那天我不仅挨了老父亲一顿饱打，为了处罚我，他在地上划了一个仅仅能容纳我两只脚在内的小圈，叫我站在里边，不准迈出半只脚，动一下，脚出了圈，他就在我屁股上踢一脚。为了惩罚我，晌午饭和晚饭都没让我吃。那多半天站得我双腿发软，饿得我眼冒金星。
到了今天，我都忘不了那顿打，忘不了饿肚子罚站的那个难受，忘不了，不是记恨老父亲。说句老实话，当时真想不通，很长时间耿耿于怀过，心里嘀咕，我是不是我父亲的亲娃？如果是亲娃，他咋能这样打我，处罚我？自从自己有孩子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老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他是怕我不成相，怕我走上邪道！
他又说，不能说老父亲当年的棍棒教育就完全对，但也不能否认它的震摄作用，这种看似粗暴的教育方式，使我们懂得了，做了坏事是要挨打的，是要受皮肉之苦的，后边眼就亮了，再不敢由得性子胡来了。
说上面这些话的发小，不仅日子过得好，他对父母的孝敬也是远近出名的。
再说“来报仇的”那种儿子。他们大致有3种类型。
一是家庭条件相对较好，他们的父亲，“严父”的角色缺失，娇生惯养，由着他们的性子，他们想咋来就咋来，想弄啥就弄啥，要月亮，不敢给星星。他们从小就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敢惹。家庭不教育，有人来教育，他们长大后，在社会上还想以在家里的那一套行事，你想那可能么？
二是上面有几个姐姐，轮到儿子出生，父母一看，好不容易得了个“牛牛娃”，金贵的不得了，成长过程中，无形地偏爱他们而失去了应有的原则与戒律。我就见过，一个“牛牛娃”有父亲撑腰，在家里是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小皇帝，几个姐姐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时常还开口骂她们。当父亲的不但不制止，还要骂几个姑娘不让着娃。“牛牛娃”长得跟枪杆子一样，好吃懒做，家里能干的活一样都不干，一样也不会干，用时髦的话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巨婴”。
三是糊涂的父亲，啥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娃对，包庇着，护着娃的短，助长了娃的嚣张气焰。就有这样的父亲，明明自己的娃干了坏事，别人找上门来，或有意无意地说到他面前，他就脸红脖子粗地跟人家急，说自己娃没有错，你们是专门给我娃寻事呢！娃看他爸都包庇，都护着自己，胆子就越发大起来，更加地有恃无恐了。他们走向社会以后啥也不怕，啥事都敢干，到头来进到四堵墙（监狱）里去了。
当父亲的失教了儿子，长大后的儿子以自己的困顿无能，以失败的人生，或以自己的犯罪行为回敬了他们的父亲。老家人说他们是“来报仇的”，这话没错，一点也没说错。
父与子，是以家庭、亲情、血缘构成的最基本、最稳定的社会关系。真正要展开论述，一本厚厚的书，不一定能够阐述、总结清楚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有着复杂深奥关系的话题。“来报恩的”儿子与“来报仇的”儿子，只是这个大话题中的一个小话题。
“来报恩的”的儿子还在无微不至地报着恩，“来报仇的”儿子，那“仇”还在一天天报着。有因就有果，有了当初就有了今日，这是不争的事实。
2021年8月5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单个网页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鞋》《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由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真情吟唱》，该书即将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快递‖《背馍记》作者马腾驰签名本快递寄书
马腾驰散文集《背馍记》已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为该书题写书名并作序。全书36万字，由“心有沉香，何惧浮世”、“釆一缕阳光，温暖红尘过往”与“给心留一片宁静的地方”等六辑组成。
散文集《背馍记》，精选了包括作者具有广泛深远影响力的名篇《背馍》在内的86篇散文。
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说：“腾驰的散文，我是喜欢的，醇厚自然而又情深意浓，他的文字里，纯净温馨的气息时时在涌动。他的散文语言朴素大方，不做作，不故作高深，以真切贴心的笔触写他的过往之事，写他的痛切感受与深长情怀。他很多的乡土散文，不仅仅是昔日生活的一个记忆，更是挥之不去常常萦绕于胸间的悠长乡愁，读他的文章，不由人要生发出许多的感慨来。”
著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原常务院长白描先生说：“腾驰的每一篇散文都用真情写就，饱含着深切的生命体验，读来格外动人。
“腾驰是近年来陕西很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他书写的乡土题材作品，让一个时代的中国记忆复活，这样的作品是会传世的；而在我心中，他又是分量很重的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