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与芦苇
父亲与芦苇
苍翠葱郁、茂密盎然。父亲栽培的那片深绿色的芦苇,时常在我的记忆中摇曳。
我的家乡太行山腹地,属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日照充足,昼夜温差明显,适宜各种植物生长。但是,那里山大沟深,多为褐土坡地,土壤贫瘠,缺水少雨,自然生成的大面积多年水生或湿生的高大禾草极少;生活、生产中所使用的芦苇全靠人工栽培。
大集体时,生产队有两块芦苇地,为集体和户家提供苇席保障。
分田到户那年,我家分到了紧挨大山根底貌似潮湿泛着盐碱,几乎没有耕种过的一块地。地里长满尖草,尖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根深不宜铲除,危害庄稼生长。耕种过土地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地种上庄稼,不会有好收成。后来得知是分到的人家不愿意要才分到我家的。
父亲没去找村干部说什么。那块地分给我家的第二天,父亲天不亮就扛着镢头去了地里,一镢头一镢挖下去,白花花的尖草根子随着黝黑的泥土翻上地面,一点点地捡出扔走,一顶点都不马虎,普遍下挖深翻二尺多厚。母亲让我两个妹妹轮流给父亲送饭,两个妹妹劝父亲别白费力了,父亲不听,两个妹妹帮他干,他不让。村里的他的老伙计们知道后,都来劝他别白费劲了,他不吭声。村里路过那里的人,停下脚步,看看他干得汗流浃背,撂一句“白吃苦”!摇摇头就走了。母亲知道父亲的脾气,劝也不劝,只有想办法多做些好吃的,让父亲吃饱吃好。
父亲凭借以往侍弄过芦苇的经验,到几处成熟的芦苇地外,捡来人家给芦苇松土时扔出的部分根茎,种到了经他彻底改造堾坎直溜整齐、一寸草根没有、下足了绣花功夫的那块土地里。他从猪圈、鸡窝里挖出掏来的肥料上足了底肥,定期拔草、又挑大粪浇灌到地里,没有事时,就坐在地边静观细看他的那片芦苇。
指地不打“粮”。就是这块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的“宝地”,到秋天收获时非常令人失望。
看到收割回来的一捆哑巴(没有出头开花)芦苇,想想父亲一个个汗水湿透衣背的日子,再看看瘦了一圈的父亲,母亲心痛地流着眼泪不停地“数落”父亲。父亲默不作声,“人不亏地,地不亏人”说多了,他就这一句话。
第二年,父亲照样早早地为芦苇松土施肥。经过一年的精心管理,秋天还是没有能收回多少芦苇。说不长吧,你还不信,你看看怎么样,瞎子点灯……路过的人、知道的人,都要得意地说上几句这样话,仿佛他们都是赢家。父亲在万般无奈时,说得最多的还是“人不亏地,地不亏人”这八个字。
第三年一开春,那些肥料充足,不缺水分生长在地里的芦根茂盛地成长,很早就爆出了青枝绿叶。春天返青早,进入夏天就长到了一人多高,微风吹过,宛若一道绿色波浪,人见人爱。节节向上,追求高度不止。端午节时,父亲打发两个妹妹给左邻右舍,亲戚六人送去包粽子的芦苇叶子,走过路过的人,只要张口说一声,就会摘下芦苇叶子送给他们。
村子小,人口少,东家长,西家短,大家都知晓。吃饭的时候,都端着饭碗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七爷、八叔,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庄稼长势,评价男娶女嫁,老少爷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够的话题聊不尽的事。父亲的芦苇,自然而然进入了聊天的话题。“杆子粗、节子多,长势好”。能编多少张席,有的人甚至还算出了可能的收入。
“要给我家留张席子。”“秋天给我家编个囤条(盛放粮食)……”不用交订金,不用签合同。本村的邻村的、十里八村的乡亲,不管在哪里,见了面说一声,或者让人带句话、捎个口信,把所要的规格尺寸告诉一下,到年底就给留下了。
到了秋天,收回芦苇,请来席匠,编一张落实一个。父亲不识字,但谁家要炕席、囤条,都记得清清楚楚。芦席编成后,一家一家送货上门,有的炕席,还比划比划,试铺一下,不合适的扛回来作出调整。只要说过的,过年前一定给你送到家里。
那年,父亲前往邻村给买家送芦席,很少在大姐家吃饭的父亲,在大姐家吃了一顿饭。休息了一会,他对大姐说,身体不如从前了,走一点路就感到累。不久父亲就因胃癌做了胃切除手术。翌年九月,父亲去世。
用付出扮亮一片芦苇。只要回到家乡,见到得乡亲们,总会有人提起父亲种植芦苇和送苇席上门的事。父亲与芦苇是他一生做人做事的秉性精神。
想到父亲,就想到那片芦苇;回到故乡,就想到芦苇地看看,看到芦苇就像看到父亲。父亲与芦苇影响着我的心性,指引了我的历程,让我拥有了幸福的人生,留给我的记忆深刻而又特别。
“人不亏地,地不亏人”,付出才有回报,有舍才有得,这是父亲给予我和家人特有的馈赠!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刘玉庆,男,山西平定人,从军多年退役。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新疆日报》《喀什日报》《冬歌文苑》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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