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哲学普及为名的家族聚会（下）

如此珍贵的一次哲学推广实践过去，被我索然无味地描述一番似乎太少哲学趣味，习惯性的反思让我在若干启示中找到了更多哲学上的感觉，于是细心整理如下：

启示一：没有道（系统的哲学）的支撑，再有才（德）也不济。

以通过幽默的方式放弃酒头资格的三哥为例，他本是家里11个兄弟姐妹中最有才干的一个，能干、能说、能写、能跳、能喝。

能干：当初在生产队干活就是好手，包产到户后的种种农活，什么都不落人后，自己经营小卖店时，那也叫栉风沐雨，进城到市场卖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一直也是业内龙头。

能说：能干到这种程度的人，能说一定是基本技能。

能喝：这个得引入另一选手——三姐夫，这位与三哥一样接手过父亲的小卖店，与三哥是家族的两面旗帜，一样能说、能喝、能干，家族的大事小情中总有这两人在一直喝个没完，说个没完。这两人在我眼中有着极强的相似性。

能写：三哥从小学习好，政治活跃时期应该是村里的宣传骨干，当过兵，在镇办工厂干过工人，应该都有其文采发挥的空间，这样的选手应该有机会从政的，后来知道他当兵时已经年龄很大，没有在那个渠道的上升空间了。这说明他的生命中缺少一个给其指路的贵人，亦或是他自己错过了。

能跳：三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每天都到舞厅或广场跳舞，但不是广场舞，是国标，还经常带徒弟。

综上，三哥与三姐夫一样，事业未见多大起色，但成功的生意经依然言之凿凿。年初我曾告诫过个别子侄，年青人干事，看准了后要脚踏实地胆大心细地干，不要走前辈们的老路，他们可以是小农经济中的能人，却不是市场经济大潮中的高手。

历史已经证明，受制于思想的局限，他们的人虽然进城了，但他们的思想却并没有相应提升，当然无法深度掌握市场经济规律和顺应规律后的超额利润。或者说，昨天大姐家二外甥介绍的生意转型心路，他的两个长辈根本没想过，这就是差距的本质所在。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思想进步了，事业怎能不进步？！思想保守了，事业必停滞不前，直到被历史的潮流淹没。昨天三侄女推选酒头直接越过了三哥，说明在崛起的新生代中，长辈旧有的权威已经不再。这种抛弃过程极尽自然与随意，被抛弃者虽然以极尽幽默的方式做以迎合，但顺水推舟的无奈终不得完全掩饰。所以，一个人积累了再多的才能，如果不能通过哲学化反思让自己的知识获得系统深化，不能形成更清晰的价值观去指导实践，他的智慧产出便不会与其才能相一致。

这才能便是德，中国文化中有“以德配天”的追求，以前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这“天”便是“道”，道为德之本，道在德先，道是本质，德是现象。没有道为统领的德，即便再张扬，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启示二：家长无道，孩子发现后要尝试帮助大人渐渐改正错误，而不是盲目纵容与妥协之下的愚忠愚孝，这是时代进步的要求。

二哥家大侄儿严重置疑我与岳父家关系不融洽，便是一例。我从来不否定岳父一家的人品，但他们也从未否定我的人品，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他们的行为在家庭以外可以称得上绝对的善，但他们对自己的家人却极尽习惯性折磨之能事——道德洁癖之下，他们不敢对外行恶，只能把一切本真的恶行以爱的名义释放于家庭内部，这于我是不可承受之重。

妻在这样的家庭中是一个盲目顺从的没有自我、没有主见的应声虫，刚上当（结婚）时我就发现并告知妻，我是来拯救她的，可如今我们的闺女马上都成年了，不但没救得了她，我和闺女还得每天接受她的精神折磨，因为她一直在努力地想把我训练成和她爸一样的人，更想像她妈一样把我闺女训练成和她一样的人。

可惜她所托非人，因为当初我也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她这么多年却一点也没听进去。她的悲哀就在于不信我——她的丈夫，却愚昧地想学她妈控制她爸那样束缚我。我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人吗？！但妻的“优点”就是百折不挠，我想这是她忍受不了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使然，偏偏我又足够闷骚，表面老实，实则受不得任何来自思想上的压迫感，又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就这样，在我的消极隐忍中，她非常认真、非常努力地把自己成功培养成一个任劳不任怨的劳力者。

妻有如此命运，根由皆在其父母没教会她像成年人一样思考，没有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她当然当不好我这样隐性重道之人的妻子。某些方面，妻与妹夫有极大相似之处，她在与人交谈的时候，经常听不懂对方讲的是什么，然后就在不深入求证的情况下，按照自己想当然的理解，一厢情愿地表达自己那同样令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意见。实际只能引发互相顽固不化的价值观冲突。

现在我明白了，世上为维护自己的立场而完全无视基本逻辑的人一贯很多。这是人类文明的悲哀，因为这是反文明现象，是人类自以为高明的整个教育体系的悲哀，因为家庭、学校和社会上的教育主体几无人能真正履职到位。

是历史与文明局限让整个社会教育体系和伦理关系建设具备了长期性和渐进性，在操作上也少不了当然的复杂性，而家教同样不完善的我当然避免不了通过婚姻遇到一个同样不甚成熟且不太适合我的家庭。但我也必须承认，只有这样的门当户对才能真正触发我对与两个家庭密切相关的整个世界的深刻反思，才有了现在自以为是地推广哲学的我。

我还是得感谢人家用实际行动促进了我的哲学化反思。这种反思是被他们压得我退无可退时的痛定思痛，所以人生中所有痛苦与失败都不过是为我们曾经的不成熟补交学费，是我们新生的起点。所以大家都应该像我一样学会感谢生活中每一个让我们痛苦、失意的人和事儿，是他们给了我们实现人生超越的机会，切不可无端辜负了。

遗憾的是，像无法向子侄们传授我的反思经验一样，我亦无法说服妻的娘家人，虽然我早已原谅他们，但在不能找到说服他们的具体办法之前，我只能继续旁观他们在互相折磨中继续痛并快乐地享受人生。

还有，大家都夸我闺女好，不是说我闺女学习成绩好，而是夸她的人品。可我闺女是谁教育的？当然是以我为主啦！这一点在我家内部早已明确，没有异议。

我的婚姻近乎倒插门，但从闺女出生开始，我就小心翼翼地不让其姥爷姥姥过分影响闺女的成长，他们惯下闺女的所有毛病，在我这儿都得到了毫不留情的强力改正，我能做到当着老人的面教育孩子，再心疼也不能插言。

我这样一个懦弱之人，从哪里来的这股子劲儿呢？现在看，我坚持的是对的，应该是本能或潜意识对未来的预见导致的坚决。也正是这种坚持与坚决预示着侄儿不屑于我对老人的不敬才成为必然。

但这真的是不敬吗？我至今依然坚决不认可，因为在事关终极文明的原则面前不能随便妥协，尤其是在面对死性不改的封建式糟粕式愚顽时，必须通过彻底的斗争切断其继续代际遗传的链条。

哲学切实地改造并幸福了我，我便有义务全力推广它。如果大家承认哲学于文明进步有益，就应该早点抛弃因我的极端而带给哲学的无谓成见，大家应该尽早地从我的极端激进中看到自己极端妥协的一面儿，早一天信哲学，便早一天得福报，当然更能早一天得思想上的解放与自由。

哲学救人的功效肯定比宗教彻底，佛学说佛度有缘人，哲学当然也一样，信了，您才与我真正有缘，不信则只能通过远离我而免受伤害，因为我在价值观上永远不会向肤浅妥协。但请大家放心，我的极端只是表面的，我的内在是平和的，因为我有佛一样普渡众生的情怀。

我一再强调，仁者爱人，是抛开了形式，从本质上无差别地爱一切人，所以不要因为是亲人就期望我会对谁过分亲密，只有真正相信哲学的人才能走进我内心世界，自然变成我最亲的人，其他的，都是存在着的无，所以，但请相信我的平和。

人生不可避免地都会有痛点。如果痛了，便是我们的思想不成熟，需要通过深刻反思自行解决问题。哲学的反思就是自我批判，我们只有无情地批判了自己，才能清晰地认识自己，才能清晰地认清这个让人无奈的世道，这样我们才能超越自己，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勇敢地面对世间的一切。这时的你才是自由的。

自由是什么？自由是这世界最奢侈的东西，曾经有诗人把它比喻成比生命和爱情更高的追求，所以我要求大家批判“无道”的长辈是合理的，因为他们真的需要被批判，因为现在是文明社会，不需要愚忠与愚孝，我们需要通过人性的解放获得终极自由。这种解放只有按照哲学一丝不苟地做才能实现，过程虽难，但值得，我期待大家的转变。

启示三：因为缺乏正确的教育，孩子们从小就不相信大人。

家族中，其实五姐一直认可我教育孩子的哲学观点，只是因为缺少自我批判的过程，所以她不能游刃有余地应用，这是她的知行不一，原因依然在于价值观上的冲突——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没被逼到绝境，谁都难以放弃对利的追求而抛弃盲目的功利心。

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利？哲学中有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所代表的情与义，这才是无价之利，也是文明意义上的人所真正需要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最强调义利观的平衡。老话讲了，不能发“不义之财”，就是这个道理，因为见利忘义者是无诚心的，无诚心的人不能恒久得民心，得不到民心，便得不到民心背后的市场，市场做不大，求得的利自然大不起来。

这种关联我总给某些人强调，可是能真正领会到位的还真不见多。没钱就没有说服力了，这又尴尬了谁？！总之，一个义利观不成熟的人，想给孩子讲明白做人的道理，其实挺难。

此行最终的落脚点是五姐家，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要专题讲给几个孩子，因为她们才具有真正的可塑性。四姐家外甥女因过年期间已经讲透了，在酒桌上已经给我长脸了，昨晚又特意在电话中与我聊了半个小时，说明她已经形成与我沟通的自觉了。我要讲的是五姐家的双胞胎姐妹和老妹家的外甥女，这三个孩子成绩都很优秀，都比我闺女当初的成绩好，但我想讲的是她们这个年龄段如何成长的问题，是与学习不直接相关又一定会产生必然联系的问题。

最先开始的是双胞胎姐妹，起床很晚，还有躲我的意思。以前我们之间进行过多次类似的对话，不应该啊，想来定是五姐平时以我和我闺女为例打压这俩孩子了，让她俩产生逆反心理了。这是躺着中枪，后来的结论与我判断的一致。

这俩孩子梳洗过后进书房看书，我过去主动搭讪，还是不大想理我，在五姐威逼之下，老二问了一个“如何能让她安静看书而不受老大影响”的问题，我略加思考，从她俩出生前讲起，比较系统地分析了她们两姐妹之间以及与整个家庭的关系，然后把如何建立良好的沟通与交流的机制问题留给她俩自己解决。最后俩孩子都说听懂了，在酒桌上号称与我思想平齐的五姐夫也折服了，承认我讲的这些话他说不出来。

随后借着早餐的时间，给过来一起吃饭的老妹儿家闺女讲“学习是什么”，在五姐夫的配合下，仨孩子也都听明白了。双胞胎要去图书馆，老妹儿家闺女也想回家，被懂她的老姐留住了，让我单独再给她讲一些。我当然有得讲，可人家刚开始说没什么要问的，在我和五姐的共同启发下，孩子的心门最终打开了，将她内心世界的一些东西说出来了，甚至谈到了生与死这样的问题。我都一一做答，孩子最后相当满意，当我说到要回家的时候，这家伙还说不让我走，因为这些还没给她的俩妹妹讲！所以我的经验是，千万不要把孩子真当小孩对待。

重点是，在谈话之前，这仨孩子无一例外地都说没有问题，这种现象其实在学校课堂上常见，老师费劲地在黑板上讲完了一道题，问学生都会没会的时候，通常下面是少有回声的，而老师通常默认大家都会了。其实呢？会的是真会了，不用应答；不会的是真不会，因为不好意思，也不应答。

家庭也一样，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有太多问题得不到家长的正确解答，因为有许多都事关哲学的终极性，一般家长根本不会解答，所以孩子们成长中的阶段性疑惑很容易变成终生疑惑，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她们开始在潜意识里不相信家长，接着到学校也一样不相信老师，这是随处可见的成长的烦恼。

这种成长的烦恼每个人都有，因为哲学不得普及，亲代不能实现哲学意义上的“人之为人”，子代在幼年时对世界的基本认知得到不终极解答，“无能”的家长和老师只能变成孩子们眼中“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当初当我岳父岳母说孩子得别人教育的时候，我就用实际行动否定了他们的论断。我的闺女我一定要自己教育，教育的结果就是，我的闺女按我的标准做得相对好一些，亲友们都能给予认可，可我自己在他们眼中却越来越极端。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哲学追求的是“真”，容不得半点虚伪。所以，哲学化过程中的人必须要不妥协于某些原则，这样才能真正实现高度哲学化。

真正哲学化的人通常不再表现极端，因为哲学的辩证法会让他们更好地实现一切矛盾的对立统一，会让他们真正处理好与周围的人、事、物之间的全部矛盾，因为周围人并不能简单因为高度哲学化的人而一样高度哲学化，所以哲学化程度最高的人只能因终极妥协而复归于平凡，这种平凡就是道家思想所谓的大道至简。这种终极妥协是由无数个原则性的不妥协构成的，只不过这种不妥协通常表现得人畜无害而已。

我肯定达不到真正哲学化的标准，因为我在继续主动改造不可改造的人，大人我在说不通地说，彰显着我的执拗，是因为大人们太难放下自己的功利心。相反地，这样的大人们教育不明白的小孩子，却是我一定能沟通到位的，这是我的理论自信，因为在小孩子的内心世界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功利心，我自信于自己的哲学通路能帮助孩子更多答疑解惑。所以，为了自己在孩子眼中的形象，我建议大家还是主动学点哲学，别指望我会帮助你打开孩子的全部心结。（2016.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