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是走不出定远营了
董培勤
题记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眼前,好像斯皮尔泊格来了,梦太奇,幻化,沙尘暴,海了去了。奇石,葡萄泉,梭梭柴火,大绵羯子,堆积起来的文化渊薮。
无数次犹豫,无数次彷徨,错过了许多风景的滋味,五A级的,唏嘘一种失之交臂的疼痛。
我确认,这辈子是走不出贺兰山的背景,走不出二道巷子的平实,更走不出定远营城门的幽深。
那可是西域驼路上的苍天圣地呵。
1
那年月,寄封信,已属新派了。曾经的邮箱,不是126,163,是老三中门口、烟草公司路口,那种绿色铁皮制作的,张着一个扁口的箱子,若驿站日夜等候在大街小巷。当年,我没少把希望和心血投进这种箱子,临了,还要用手使劲拍一下,担心信件没着陆,没掉进箱子里。
然后,就是期盼,蔫老婆等汉子的那种。
现在,手指一点便发送了,妥妥的了。
2
行路不易。过马年,一片马到成功、马踏飞燕,马上发财的喧嚣,临了临了,才知道是马来西亚,马失前蹄。
然而,在荒漠绿洲边上,一座300年的古城焕发青春。在亘古戈壁,浩瀚广漠,崛起的是钢筋水泥的丛林,布下快乐的世界和管乐与民乐的飘逸,呼麦从蒙古包真实地走近心底干渴久矣的潮湿。
从旷野戈壁到苍天圣地,历史的认知跨越了怎样的辽阔,连同那些风化了的日子。
以前,有人对我说:你知道得多,不知道的也多。某日,余啖食一种叫鱼腥草的菜后,方悟得朋友所言不忸。此物形似绿豆芽,白嫩娇艳,入口其腥无比,云贵称折耳根。始信南人谓之鲜乃腥矣,亦想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之说。
3
此巴音已非彼巴音了。
街上的口音也愈发杂乱纷呈,南腔北调了,也分不清哪里是哪里的人了。
走在东区和西区,恍若迷宫,颇为震撼。不由问道:这是巴彦浩特吗?不由想起唐代贺知章的名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是一路从二小走过来的,怎么的,你还别不信。我念二小的时候,你在哪?那时二小可不在大树底下,在现在西关五小那儿,说了你也不信。那已经是一个很久远了的年代,大树底下,关帝庙,许多人压根儿没听说过。要紧的是,我不知道二小是否还记得一个抱着纸盒子上学的孩子孤独而倔犟的身影?
我还记得有个段海燕老师,笑得很美丽。后来段老师调往额旗了。走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哭了,哭得很真诚。还有焦老师,大个子,是我的班主任。至今我感恩着头道河沟边默默无闻的二小,那个给了我最初启蒙和快乐的地方。
大树底下,这个名字是丢了,却流传着定远营三百多年的春秋故事,记录着这片土地几千年的风花雪月。
4
一直追求现实主义,原生态,白描等等,写着写着,突然觉着还是梦幻现实主义来得实在,也容易些。可以借助形容词和想象甚至做梦,才明白写作亦可事半功倍的。我的同学彭金山[西北师大文学院院长、硕士生导师],博学持重,他的文章政论色彩飘逸。读老彭的诗文,论据缜密,论点鲜明,引经据典,语言诗化,颇有别车杜的遗风,十分耐读享受,若品味经典。
之于古城定远营,那本来就是一卷三百余年的沉重书卷。城门城郭古城街巷,只是复建、重建而已。那座曾经的城门我无数次进出,是一座经典的瓮城,夏天走过,凉飕飕的。城门还装有硕大门扇,城门上钉有巨型的门钉,关合时吱咛有声,煞是威严,传承着阿拉善的元素和符号。
一座依山取势的古城,留给后人的是阅读和领悟。
发掘考证则是专业人员的事了。
而定远营的每一块大青砖,每一片琉璃瓦,甚至延福寺的风铃,都是我的牵挂,是漂泊他乡孤独的无眠,月夜回家引领的明灯。
5
常常想起那条悠深窄长的巷子,家户门口斑驳的小石狮子,守护着平民百姓心灵的安慰。
在城里头,曾经我养过一只狗,在老城里二道巷子有点名气,名字叫老虎。这狗是我的伙伴,除了上学,什么时间都和我在一起,我吃什么它吃什么。老虎威风,一米多长,像一只现在的藏獒。我领着,没人敢欺负我,后来,街上不让养狗了,我老虎的命运可想而知,我哭了许久。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虎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从此,我再也没养过狗。
而且,街上见了大狗小狗哪怕是流浪狗,总有点怕,不知道为什么。
6
绿蚁信醅酒,红泥小火炉。
一碟咸沙葱,两根胖肉羊肋巴,能让游子火烧火燎。回来了,围着梭梭火,大快朵颐,一解乡愁,这也是定远营的魅力。
写啥就是写啥的。无论你写了多少散文,你终究是一个诗人,写诗的。我给兰州朋友说现在写散文了,人家终究不信,我无语了。
此时,我听到延福寺传来诵颂经声和法号声,转经楼回响着的脚步声,都是天际传来的天籁之音,让我沉醉,痴迷。这些声音我听了许多年了,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和必须。
我沿着城墙根蹀躞,浸濡其中。进入自己的世界,也融入定远营的灵魂深处,不能自己,无法淡定。
能听到苍央嘉措大师忧伤而多情的念诵。
能读懂阿旺丹德尔一行行激扬的文字。
太幸福了,太深邃了,太不可思议了。
二道巷子,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是一个永远的念想。母亲走了,我就剩下定远营了。
夜里梦见定远营的城门楼子,心里也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