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让自己的生命在阅读中穿行

让自己的生命在阅读中穿行

王  敏||河北

做老师的日子，没有要死要活的爱，没有英雄，不存在拯救，只有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说得文雅些，可称作静水深流；说得通俗点，就是鸡零狗碎。只有由琐碎构建的生活本身。如果用看过的电影形容就是日本的《小森林》：纵然清新流畅，未免波澜不惊。可是我在这日复一日中却活得兴趣盎然。因为自己的生命在阅读中穿行，经常体会到不同于别人的深刻趣味。

读《围城》时，钱老爷子形容穿着暴露的鲍小姐为“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后来又由于鲍小姐并非一丝不挂，所以修正为“局部的真理”。这真是学者的幽默，没有文化的人断然想不出这个比喻。没有文化的人也体会不到这句话的笑点。读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里边形容老了的三仙姑擦雪花膏，就像“驴粪蛋上下了霜”。在东北长大的我被这个句子笑出了眼泪，没有生活经验怎么可能有如此鲜活的句子，实在太形象了。

当年昼夜颠倒读武侠时，越读越觉得《天龙八部》里的萧峰就是希腊悲剧里的俄狄浦斯王：越正直越重情就越奔着死去了，而且只有死一条路。萧峰的人生蹚过历史的废墟让我感受到命运的伤痛。这种痛让我觉得，人生无常，未必什么事情我们自己都能把握，人要始终心怀戒惧，走好自己的路：胜亦可喜，败亦无悲。更奇怪的是这部小说说到底是一部言情：从痴情的段誉到到处留情的他老爸段正淳；从无恶不作的叶二娘恋上德高望重的方丈玄慈，到天山童姥的弟子虚竹和西夏公主的肉体之欲；段誉之母刀白凤出轨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庄聚贤痴恋阿紫，最后追随阿紫跳下悬崖，虽然恨他无原则无立场，又觉得他好可怜。这部小说到最后觉得段正淳就是小说的线索人物，他的情人之一——最恶毒的小康害得乔峰出走丐帮，从此开启悲剧之旅。而另一个情人曼陀山庄的王夫人居然是无崖子的女儿，直接串起来虚竹和逍遥派。我每次读来都觉得回肠荡气，感慨唏嘘。

可是谁又是天生恶的呢？叶二娘本来也是天真淳朴的少女，后来成了专偷小孩玩弄致死的恶人。只不过是自己的孩子被萧远山偷走了，无端发泄而已。阿紫是非不分，邪恶残暴，只是因为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乌烟瘴气的星宿海长大。星宿派的价值观就成了她自己的价值观。意外塑造这些人，环境造就了她们，每个人深陷其中，无法超脱。这让我想起张爱玲那句话“如果你认识原来的我，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原生家庭多重要啊。所以教育学上说，亲子关系中最重要的是夫妻关系。夫妻和谐孩子才能健康成长。这让身为母亲的我常常悚然一惊，觉得自己责任深重。

可能很少有人如我一样，会翻来覆去读一部武侠，直到读金庸的小说读出了《红楼梦》的韵味。我会背所有金庸小说的诗词，虽然都不是他写的。放在小说的语境里，全都意境深远，含蓄隽永。具备了超越自身的美的奇异功能，而且常常给我惊心动魄的感觉。比如瑛姑孩子的肚兜上插着匕首，而上边就有“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的词句。而漫天大火中，赤练仙子李莫愁唱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从容赴死，用来祭奠自己从未得到的爱情，也让我泪湿春衫。

金庸的小说会构建人生的意义，有磅礴的家国气象，有幸福的两性关系。而古龙的小说男主没有人获得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似乎都在盲目追求某种狂欢似的失败。他们都极度酗酒，而且有很多女人，同时又轻视她们。这本身就是古龙自己的人生。想到这我常常想起路遥。作为一个苦孩子，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几乎塑造了我的人生观。但路遥对爱情是极度悲观的。他相信深刻的爱恋，书中到处是爱意深浓的影子，但几乎没有那个人物和自己所爱的人生活。路遥给我向上的力量，但也让我感到人生的虚空。田润叶的痛苦，田晓霞的死，让我数次流泪，尤其是孙少平最后应该和自己师傅的妻子在一起了，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但这似乎就是人生的真相。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个人人生经历的折射吧？比如金庸、古龙、路遥、张爱玲。

去年的一年，我都在读东野圭吾。那些读东野的时光，一切显得悠长，只要我沉浸在这些书中，我的这座城市就沉浸在静谧里。我被这从容慵懒的气氛包围，听风声在树上行走，看阳光在叶子上跳跃，我仿佛沉没在时光的最深处，和自己的生活距离渺远，和书中的人物同呼吸，生出云端里看人世的孤绝感。

看得最迷离的是去年中考第一天，外面大雨瓢泼，黄昏时分，全市停电，风雨凄迷之中，我拿着应急灯看《白夜行》。我和白发苍苍的退休警察笹垣一样，迫切地希望知道到底谁在作恶。当真相的大幕缓缓拉开，裸露出来的是残酷的事实。两个失去灵魂的孩子，走在暗夜里，成为彼此的光亮。没有正常成长环境的孩子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东野过怎样的人生，能写出这么多推理缜密的小说，比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好太多了。《盗墓笔记》挖了无数的坑儿，但作者永远不填。吴邪都是为了冒险而冒险，每次都气闷，想问“为什么呀”。

王尔德说“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我每天和这些有趣的灵魂为伍，被同事说成自带幽默细胞。我想，让自己的生命在阅读中穿行，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爱。

可能每个老师的生命都是一部《小森林》，可这不妨碍我的内心壮阔静美。阅读，让我拥有类似美国大片的人生。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王敏，师范毕业，中学语文教师，从教二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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