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那飞翔的红云

在五楼会议室，洪校长坐在主席台正中，袁至钢副校长王副校长李主任等依次一字排开。洪校长讲：“贵在落实，上面考啥就学啥练啥，成绩突破奖金翻翻，成绩落后试聘。”他的思想经袁至钢的大嗓门传达更有了可怖的威慑力。

一个女人物欲权欲很盛，就会没了女人味，一个男人物欲权欲极强烈，就会没了人味。本来袁至钢官瘾特重，当了主任就像当了副校长，当了副校长，就像当了校长。他神气十足，脖梗与腰仿佛骤然多了钙质。他的腔调、步态乃至手势越来越像洪校长，他学会了雷厉风行，却没有洪校长深宏的思维能力。

副校长自有副校长的待遇，他坐在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软软的真皮转椅，暖暖的空调，老板台，手提电脑，宽大的精装台历都表明了他的身份，这些办公条件高于年级主任，更高于教师的待遇。他摇动转椅转向向阳的窗外，左手虚握着不锈钢保温杯，杯中的普洱茶正浓艳扩张，蒸腾着暖香的蒸汽，而窗外正在飘着大片的雪花，片刻的沉思与审美享受，隐隐的讲课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

不知不觉，又到了立夏时节，坐在转椅上，他想到了泰山极顶，自己仿佛坐在一览众山小的山巅，是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的境界，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胜利者满足的微笑。他的转椅又转向了对面东墙，那里挂着他最欣赏的梵高的《向日葵》，那是他精心挑选的仿制作品，花瓣与空间，橘红或桔黄，柠檬黄，色彩浓烈，笔触奔放，如燃烧的火焰，很符合他的激情洋溢的性格。

按着惯例，袁至钢巡视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就回到办公室。他忽然发现地板上有一只小蝉，他蹲下身子，仔细欣赏它的翅脉乌线闪亮，蝉翼薄透，它爬行一会儿，又停下来，前脚交替摆动着，似乎思考一下，辨别一下方向。一只棕色皮鞋从天而降，咯吱一下，这只小蝉瞬时成了壳肉模糊的肉酱。残忍而突然的一脚，他几乎跳了起来。抬头一看，是贾锦绣，生命无常的一瞬，触动了他的情绪。贾锦绣单眼皮的眼里正闪着寒光，在她看来，弄死一只虫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论出于卫生还是安全考虑。

洪校长很信任地吩咐袁至钢安排各班更新教学楼走廊的墙体颜色。主体楼盖起来好几个月了，学校还要面临新一轮达标验收，为了迎接达标验收，教学楼的水泥绿油漆墙裙需换成白瓷砖材料，要凿掉水泥、白灰。让学生干这个活儿，一方面可赶工程进度，另一方面也为学校省一些钱。

袁至钢有一副希特勒的头脑戈贝尔的嗓子，他的意志和组织能力似乎十分超群。他立即召开班主任紧急会议，把任务及时而全面地布置到了每一个班里。第二天大清早，楼道里已叮当作响，学生们在用锤子、凿子、斧子、铲子、钩子等凿水泥白灰，袁至钢倒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巡视，夏至早过，气温已经很热，学生还是一律穿着校服，穿青一色的校服。许多领队的教师和学生都“白”了头，各楼层走廊里，烟雾飞扬，连办公室里的椅子都颤动着。

暑假快结束了，五楼会议室的吊扇盘旋着，学校突然在晚上召开紧急会议传达教育改革文件，主席台上，只有洪校长一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在他语句停顿的间歇，可以听到人们的喘息声以及窗外的蝉鸣。洪校长传达了市教育大会精神，及县教育大会的精神，当即宣布卉丰中学副校长一下全部免职，然后重新竞争上岗。

会后，三五成群的老师，只有一个热门话题，那就是如何竟选中层领导，谁又可能当上副校长。贾锦绣领来的那只哈巴狗眯眯，尽礼贤下士，舔这个的脚，拱那个的腿，人们也懒得理会。第二天，副校长一下的领导都忙着借学习资料，以应酬答辩考核。袁至钢目光萎了个头矮了一截子，嘴角也有了些似有似无的微笑。

民主评议已经贴在一楼大厅里，答辩活动正在教育局会议室紧张进行。等答辩结果出来，然后是组织考察，洪校长分别赋分。公示结果终于贴出来，在学校大门口的墙壁上，洪校长也在会上宣布，袁至钢仍然是副校长，以前的主任仍是主任。

吃过晚饭，人们仍然聚在路灯下闲聊，这时袁至钢的脖子、腰杆忽然挺直，自信、孤傲，又回到他的身上，那副官气十足的样子，眼睛里放着兴奋的喜悦的光彩。甲壳虫领来了小狗，立即有人去拂摸它长长的毛，有人夸这眯眯有趣、机灵，有人不住地亲昵地唤它“眯眯”。它似乎很高兴，微微摆动尾巴，表示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