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年末盘点(2016之五)
旅行序
将旅行,仍是心情如海沸,花螺一地。
眼前晃动烂云,如海,如脱壳落花生。
比喻一多就是乱,词坠入辞海,生僻。
必须要录入公路拥堵。必须要再加上
出租司机耍聪明。当然警察也会出现,
这是一车追尾另一车,吵闹中定责任。
呵呵,颠簸呢?虚构一把,搓衣板路,
对流高空气流。从舷窗外窥颇多壮丽;
有蜃楼像,有烂污大地处处补马赛克。
携带着什么,末世景?对了!所以要
争朝夕。游,东游,游,西游。都是
神怪剧。只为心情好。只为丰富自己。
其实这样仍然不够。眼前已经入深山,
临古水(生造之词,亦多艳丽)……
让残生也是再生,胸襟阔大大过祖国。
逍遥游
旧地变新。楼如笋生。过海,
只有浪是旧景,后浪仍然推前浪。
当然,心境也很新,人换新颜,
精神饱满,天庭光光,亮如和田玉。
只是热变成问题要应对。作法是
躲进空调房,不看遍地人涌如苍蝇乱窜。
友人呢?是要见的,喝茶吃饭,摆八卦,
从北京到深圳,从写软文到编硬广,
谈得口腔生津。以后的事不事先预设了。
是否沿海岸线转圈或进山谒古迹,
到时候再说,看心情。说到什么叫享受?
这就是。下一步干什么呢?没有设计。
也许再过海,向西上高原。也许
向北深入夜郎国,学习自以为是,
“……徜徉山水间,逍遥胜神人”。
恍惚诗
夜降临,海的动荡已不可观。
我的走动,仍在激烈的频率下进行,
一二三,默数中好多个路口已跨过,
有一瞬,我觉得自己是
走在永远的走中(不要嫌拗口)。
海已经不够想象;关于岛屿,关于鱼类,
关于鸟群,和起自海中心的台风。
现在,我更愿意想象自巳
在黑暗中有大自由,在海的对立面存在。
我的走已取消海的壮丽,或者海的深沉。
我早巳凌驾在海之上。
我的每一步都是跨越;一个海峡算什么,
一千个也不算。我走着,
在精神的绝对高度上走。我己经看到,
我在黑暗中有神的笑容,大过宇宙。
谒儋州东坡书院后作
贬谪生活,他亦过得有滋有味;
修书院、建酒亭、挖水池、凿深井。
认识当地土族,开堂办学,聚众饮酒。
给我们留下谈论的话题。
以至今日我远道拜访,温故求新。只是,
旧居已不旧,被经济翻新。让我发感慨:
如果我有此院,大陆还回去劳什子,
就在这里终老也很好。话虽这样说,
我还是认真徘徊在前庭后院,观池荷,读门匾,
思想他一生事迹。他的确大不容易!
本想济世,却累遭挫折。一贬再贬,还赔了夫人。
但这正是我钦佩他的原因,走到哪里都随遇而安,
过得很掸花子。现在我们还享受着他发明的菜肴。
他的故事,成为人们不断八卦的话题。
把他说成诗人的楷模,从来都不是过誉言辞。
这让我不得不想怎么写一首致敬之诗,
为此我研究了他被贬谪的路线:黄州、颖州、
定州、英州、惠州、儋州。这些地方,
我觉得自己都应该走一趟。尽管我心里知道,
所有的河山早已经面目全非,但是,但是啊!
循着他走过的路线走一走,重温他的
一生。现在,人们都在说他是伟大的,
他走过的路,肯定有让他伟大的道理。
游吟图
阴几天,今日重晴。斜射阳光,
照墙成红色长裾,“……起舞弄清影”。
一万里狂奔,群峰与深壑,长河与
泻湖,再成镜像:入多少客栈就有多少故事。
进多少饭店,就见识多少口味,重,或者轻。
戏谑中,我成为半价人。花白胡须,
再演文艺。而秘密是关于前朝的追问,
犹如撕纸。说明对世外桃源的想象反对现实。
劝告,波光诡谲,是雷池。带有边境色彩。
只能适可而止。这是对的。当一切
进入正轨,岛屿,还是岛屿,特区,还是特区。
不同的是,脑袋必须重新格式化分区,新代替旧。
如今,我让汽车继续在身体内振动,
高潮丢一路。使结束并非结束,还在开始。
瞧!马岭河的伤痕多么美丽。连犬齿也成为纹身。
说明大地上的事情,还要在大地上解决
(想象,无非是在现实中竖起天梯)。
这,就像我们站在元阳的峰峦上,云缠雾绕中
仍能看到人类的坎坷和壮丽。也像
走进千年庙宇面对前贤的牌位,感叹身逢乱世,
更需要恪守古老的道德。东西,不是南北。
永远不是。在这里,我们应该成为
藏于深山的罕见沉香,让时间淘宝。让继续,
作为一个词动起来,就像马力十足的车,
千山万水,没有见识的,我们还要见识。
龙吟图
所有的牛逼,比不上这座山牛逼,
它突兀地从平地挺立,此刻已刺进云层。
令我想到大地上的高潮
(当然是在远古,地质的沸腾让大水退去。
新家园,还要数万年,在鲸吞、虎啸中形成。
草木虫雀见证,深宫,
曲水流觞,酒池肉林,焚书坑儒,霓裳夜舞。
之后才到今天),我带着丰盈的利比多走向这里,
幻想自己的雄性激素,
还可以在衰老的躯体里继续革命。
我可不可以泡制出新的色情的夜晚?我可不可以
像它直刺梦中女娲?这让我愿意被称为老不正经。
正因为如此我还在山水中跋涉,
日千里;从一座城市移动向另一座城市。
我想说的是,虽然在大地上,我只是匆匆过客,
但过客,也要过得花子掸尽。
我要把自己搞得像高速路隔离带上栽种的朱槿,
一路鲜艳不断。这里、那里、这里。我要像
时间幻影,让喜悦二字变得比喜悦还要喜悦。
再谒郏县三苏园1后作
死生契阔,大于书写。悲哉。
我只好说青森向南倾,亦是空望,
止于附会
——还不如我低头徘徊,
看脚下坑洼,有人一步一个脚印如登云。
还有喧闹,惊了鸦雀。衬托出更大空寂。
的确空寂。让我想,“寂寞身后事”。
生前呢?尽是跋涉,伤心扔一路;
临渊面海。所谓欢乐,不过是强拗性情,
苦中寻访,成就别人谈资。
但,谈也谈不出新意。
都是些腐朽。譬如酒美肉佳,
好月澄明。其实我已经看清实质,假风雅。
因为在这里风尚早已如崩。渲染犹如雾霾。
前路不旦岌岌,早已壑壑。
让我心如满园凋树,
——只在风中哗哗。闻,尖锐如针,
睹,一片乱屏。真是好烦,好烦呐!
眼前晃动的,不过是一苍苍两茫茫。
1、三苏园,宋代诗人苏轼及其父亲苏洵、弟弟苏澈归葬之地,位于河南省郏县境内。
降温
风,趾高气昂,逡巡在村子里
厉爪,伸进窗内。我的抵挡是
加穿厚衣。我念:天地不仁义
情绪低如山涧。我强迫我患上
强迫症;风,你高我低,带来
一座不周山,让我感觉在下坠
丙申年冬日读黄庭坚随手记
语言胡乱飞。意义成为想象的点缀。
我臆想听觉改造音乐,好似罡风劲吹。
形容者找到了古词源,看到泥沙俱下。
历史多面性,犹如剥皮的紫柚露殷红色。
我的咀嚼贪多嚼不烂。只好幻想有钢铁的胃,
吞下帝国的极权之冰,人性的太阳黑暴。
相似的场景来自战国、秦汉、魏晋,
文人行径总是一样,以为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
鼓荡政治。结果禁言禁行。流徙之途风雨蹂躏。
凋零的场面暴烈如狮虎,破坏了美。
不美,成为生之奥义。其实,我心里反对这些。
我宁愿是语言布衣。胸襟是缀满补丁的百褶。
腐烂、易朽,多好啊!不必顽固如石头。
说到石头,我目睹诗歌山崩,碎片飞如鸦群。
短暂的壮丽惊心动魄。令思想动摇如水。
我知道,我胜任不了为它做记录的角色。
我啊,思想一生,仍如保洁员。只配拿扫帚
扫扫语言的边边角角。找不到历史的边界。
丙申年冬日读鲍照随手记
家世低微还想匡护社稷。只能
寄人篱下,寒冰,垒在心里。我
按图索骥看到的是流徙线路。
王多疑,
一剑击碎凌云壮志。他成为折羽鸿鹄,
凋零民间。搜寻采集,变成墨客功课,
再一次虚构一个语言的参军。
怎么办?人民被辜负。
我纵想点灯引领,
无薪可燃。只有浩叹不公事纵横,
伟大从来都是想象而已。
乱才是历史本质。
曲折、危厄。荒了坟头。纵有言事者祭祀,
亦不过借尸索魂,吓唬活人。
我当然不屑。
我在心里重筑诗的先贤祠,
里面有他牌位。苍松翠柏,散发神圣香。
我在内心深处重修诗谱,门坎高垒。
我说,他必须显赫,成为诗之重器。
旅行中读地方志随手记
汽车喘粗气,爬陡峭山,一览
万嶂耸立。如此陈辞我须一用再用,
才能表达此刻心中念想。直到苍凉
蒙眼。我目睹高原之高,高过雷霆。
我的脑袋里响出炸雷,轰鸣连成一片,
犹如氢弹临世。不得已我坐下,
对着空濛胡乱说:如果亢龙有悔,将重怒,
让我腾云。我的确想腾云,一瞬超越天地,
入想象世界。在那里,我重造山河,
让其现绚丽之景,花团锦簇,流水如奶充溢,
我轻车穿村过寨,林下饮茶、河边吃鱼。
这当然是妄想。我得仔细分辨接下来的路线,
向左,直入异域,向右,指路中原。
当然,一、我需国家签发的通行证。
二、还要过黔驴之深壑大谷。都不是流蜜
之地——为此,我的沮丧可想而知。
算了算了,我把目光投向一株香蕉树,
它迎风摇晃,犹如失去丈夫的妇人。
读梁随手记
不谈帝王事。原则:民不言政。
宫帷太深,都是暗黑;阴谋、阳谋
见光均左右民生。但这一次破例,
谈梁朝故事,不得不说几代君主很文艺:
“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
集文士如集珍宝。
让天下颂赋吟诗之声涛涛,如喧茂林。
让人不能不想,这光景,怎就使国势颓败?
让后人扼腕叹息者有之,不屑批判者有之。
太奇怪了。
我呢,恼焚藏书阁之举,断厘清来路的线索,
感觉终究太自私。枉自对美的认知,
“极星象之功,穷蓍龟之妙”。
公器,还是被当作私产。这是时间的残酷。
使我不得不想象:有一种伟大
已经深埋至消失。其实大不必。如它们还在,
也许时风有另外面貌;
高古、典雅、颓废,以及更多风花雪月。
不会像如今草莽英雄演绎暴力致尊。
本命诗
一月,值得记录的是回成都,
开车长途跋涉,路上遭遇了拥堵,
改线路,穿过下雪的区域。
二月,过春节,没有可以谈论的事。
三月,开车独自回深圳,在重庆停留,
喝了几顿酒。四月,去温州,
见识谢灵运笔下的山水,
结果没有感觉。五月,记不得干了什么。
六月,天气变热,成天与酷热缠斗。
七月,临近月末去了海南文昌,
参观一个房地产项目,航天卫星发射中心,
在热带雨林认识了见血封喉的毒树。
八月,开车游黑龙江、内蒙、海参崴,
沿着边境跑了八千公里;
五大连池、大兴安岭、漠河、阿尔山不错。
九月,天气仍然热得残酷,全靠空调度日。
十月,开车游广西、云南、贵州;
德天瀑布、元阳梯田、勐景莱、千户苗寨、
马岭峡谷、镇远城、桂林、阳朔。
十一月,天气终于凉了下来。回到洞背,
白天呆屋内,傍晚出门走山,晚上读书。
十二月,刚刚过一半。还有十几天
一年就结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吹牛诗
风挂在树上,故弄玄虚的文字。好
风挂在窗口的塑料洗菜盆上。也好
风在身体内游走已到达肺腑。更好
妈的。这不是没有诗硬写么?对头
没有诗,老子制造诗。就像马克思
制造共产主义的神话。也像英特网
制造虚拟的世界——你们看那:风
吹来一个李白,还吹来了一个杜甫
这两位大咖正在洞背村里喝跟斗酒
风吹来了一座昆仑山,还吹来黄河
千仞之崖上挂着浑沌轰响的万尺水
风吹来巴黎城,还吹来阿波利莱尔
他亲眼目睹保罗·策兰一头扎下河
风更是吹来黑乌鸦,也吹来花喜鹊
它们的鼓噪撞在玻璃上,震得耳聋
我望向窗外,看见风吹来一所学校
孩子们的朗读鬼哭狼嚎,让人心惊
关键是现在,风吹来美国,还吹来
一个瓜娃子总统。它们统统在诗中
让你们看,一个写诗的人正在走上
怎样的歧途。多么好的歧途。它让
一个写诗的人,在寒冷的冬天早晨
从语言中拎出语言。说:必须吹牛
说:虚构之路漫长,必须大步狂奔
风扰乱睡眠
夸张小风吹出大动静,
犹如大军过境惊吓睡眠,
丝丝冷在头顶打旋。
这是南方戏剧;性,穿越?
我的脑袋里炸锅,煎过去。
真不和谐!仿佛到了冰河期;
糜鹿、黑熊、野猪来扰乱。
狗日的,我决定口吐秽词,
不睡了,写首诗骂天地:
漏、塌、陷真是撒旦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