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之处见孝忱

作家简介：苏以翔 ，湖北松滋苏家坪人。1936年8月生。1952年参加工作。副主任医师职称。松滋市血防办公室原工会主席。曾荣膺全省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和松滋市有突出贡献科技人员称号。在各级刊物发表医学论文130余篇，诗、词、联近1000首（副）和散文多篇，获省、地（市）、市科技进步奖9项，优秀论文奖11项，文学征文奖达20余次。先后出版散文集《暮年回首》、诗词《眉山斋集》及志书3部、合编医学专著1部，参编《诗意乐乡》和《锦绣松滋》共两部。现系中华医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及荆州作家协会会员。

苏以翔先生与儿子苏卫在家中合影

 细微之处见孝忱 

苏以翔

在悠悠五千年中华传统文化的长河里，孝文化是其中最闪光的亮点。人的一生便是在这种浓郁的文化氛围中，沐浴着父母的恩泽而来，同时也享受着子女的馈报而去。这就是人性的升华，也是人类生生不息的一种传承。

我的一生命途多舛，在政治上曾一度受到不公正待遇，几乎报国无门，却又是幸福的。父母给了我愉快的童年，而且这种至高至洁的父母之爱一直滋润我、激励我去勇敢地面对生活，克服困难，淡定忧戚，走出风雨。进入黄昏的暮年，复得子女的细心关爱，耐心搀扶，享受至善至美的孝心回报。

我有一双儿女。他们生不逢辰，女儿出生在那严重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儿子也是在刚挨过灾年后出生。更不幸的是他们的童年是在凄风苦雨中渡过的。他们目睹了自己心中最敬爱的好人——父亲在“文革”中遭受人格侮辱、身心摧残的种种迫害，而在心灵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他们更是看到了父亲在那荒唐的岁月里，用坚定的信念和刚劲的毅力支撑这个家而显得伟岸的身姿。

记得那年的古历腊月廿四，我被“贫宣队”遣送原籍公安县的农村劳动改造时，是年仅9岁的女儿送我。百里之遥，监遣的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而我和女儿是被夹在中间徒步行走，但女儿没有怨言，而是默默地心疼父亲的遭遇。不久我妻带着儿子也不惮相距百里去农村看我，因她也受株连下放到大队卫生室，只好让儿女跟随我到偏僻的山村去过着最底层的生活。小小的年纪，他们就用稚嫩的肩膀帮助我分担家庭的重担，曾和我一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曾顶着星星，冒着风沙，熬着酷热，帮我在生产队的稻场上翻杈赶滚；赤着一双脚在己收割的田里拾谷穗……

儿女们渐渐长大，也更懂事了。他们放学后总要帮家里做些小事。每当我收工回家，总是问：“爸爸您累了吧，我能帮您做些什么？”我不止一次看到女儿和儿子的作文《我的爸爸》《我最亲敬的人》，他们用心地把祝愿送给我。有一次我从儿子的日记中读到“爸爸消瘦了，本来他的身体就不好，为了这个家，还要起早贪黑地劳动，我却没有能力帮他，很难过。只愿快点长大后来好好报答他”时，不禁感情的闸门打开，泪水涔涔。但也从孩子们身上看到希望，增添了生活的勇气。

暑往寒耒，岁月如梭，儿女分别从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参加工作，而且先后成家。我和妻也逐渐步入老年。儿子心里明白，胞姐有病，他是男子汉，有义务、有责任传承孝道，担当家务，孝敬长辈，赡养父母。他多次对自己的爱妻说：“父母拉扯我们成人实在太不容易了，特别是爸饱经风霜，倍尝艰辛，我们应该用感恩的孝心去抚慰他那颗伤痕累累的方寸，为他们营造一个幸福的晚年”。听其言，观其行。儿子确是朝于斯，夕于斯，年年是，日日是，于无声处践行他的诺言。

我老伴由于曾受到株连，长期的精神折磨导致宿病缠身，未到龄就提前退休了。受厄运的捉弄，她连续两次跌倒造成上下肢骨折，后又遭车祸致4根肋骨折断，病困达6年之久。而我自落实政策回单位后，一直承担着繁重的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特别是在疫区蹲点，很少有空回家。还有偏居一隅的耄年父母也要照顾。自然家庭的重担便落在儿子肩上了。

这是1991年的初夏，我的老母病危，而我正在筹备全县血防工作会议的召开。时间紧，任务重，我无法抽身前往陪护，儿子主动代我恪尽孝悌，他和堂弟一道，为祖母送终、祭奠、安葬。直到去逝后笫5天才让我知道母亲辞世的消息，难免心中悲切久久难平。

大约时隔一年后的冬季，我驻南海镇血吸虫重疫区参与灭螺歼灭仗的技术指导。老伴在家突发支气管扩张伴大咯血，还未完全控制，又摔倒致左上肢尺骨骨折，虽然情况紧急，但儿子怕影响我的工作，并未告知我，而是和媳妇一道把他妈急送医院。不凑巧正逢停电，电梯停运，儿子不得不把母亲背着急奔8楼骨伤科。当背到6楼时，因体力不支，一时晕倒了。好在值班医师是熟人，一面急嘱护士给儿子打针复苏，一面把病人抬进病房进行查治。当儿子醒过来后笫一句话是：“妈的病情怎样？”此后一直陪护妈治愈出院。

翌年我又去南海参加灭螺会战。那时家里烧的瓶装液化汽，市场尚无配送人员，需要换瓶灌汽则由用户自己解决。就在一次儿子在更换液化瓶不慎引燃残液，在奋力扑灭火势蔓延时，全身被烧伤，尤以面部和双手为重。我匆匆赶回时，儿子已住进医院。当看到他因烧灼而红肿变形的面庞时，我不禁潸然泪下。“儿子，老爸让你受罪了！”儿子连忙接过我的话：“爸爸您别难过，您放心，我的烧伤会很快好的。我理解您，您是要用出色的工作业绩去弥补失去的岁月。我是您儿子，家里事应该为您担当。”

1995年儿子单位破产,面临失业。同时内侄亦从卫校毕业，急待寻找工作。在姻亲中，他爸是我在“文革”蒙难时唯一能照顾我妻小的恩人，现时我理应帮助他。因此我只有寻求单位领导施助。最终通过组织争取到一个就业指标，倾向儿子的调入。面临两难境地怎么办？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这时儿子主动向我和他妈一再表示：愿把指标让给表弟，说表弟青春年少，耽误不得。千万要我们勿为此事揪心。

一年后我退休了。儿子也随着单位的破产失业，既断了工薪来源，还要供给刚考进高中的孩子读书。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去作零工。我看到他那种窘境也无力襄助，只是感到内心的愧疚和自责。身体也因此每况愈下，几次因诱发高血压、肝胆病而病倒。但儿子总是安慰我们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男儿有志胜黄金。”半年后他有幸应聘在荆州一家单位作会计,并就近照料孩子读书。但我和他妈才是他常牵挂在心的事，每周都要回来看望我们，帮助料理家务。就在我70岁的那年，儿子利用国庆长假陪护我住医院安全地接受了胆囊摘除手术，从此摆脱了因胆结石引发巨痛的煎熬。其间，广州有一家松滋籍的企业老板专程回松，愿以高薪聘他去任财会主管，我在广州工作的侄儿也十分看好，建议他去。但我儿子终予婉言谢绝。他说：“父母都已是古稀之年，而且身体多病。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百善孝为先’，我不能见利忘孝，在父母需要我的时候而远离他们。”孙子上大学后，儿子毅然回到我们身边，也谋到一分固定的工作，使我们从此获得安慰。

衣食住行，看似简单的生活方式，其实是老年人的生存依赖。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切生活物资，都需要别人提供帮助。但这些全包在了儿子身上了，勿容我们丝毫犯愁。按月到银行去取退休金、到水厂去交纳水费、去供电所交电费、去电讯局交话费等等，儿子都会有条不紊地为我们办理。冰冻严寒、高温酷暑，儿子是不容许我们外出的。他会把必需的物资悉数准备好送到家里，送到我们手中。而且每在夏季来临前，他便把我们用的电风扇、空调器检修好，擦干净；时到秋凉，又把有关电器清洗包装放到搁楼上；隆冬到来，他会及时把取暖炉、暖水带、电热毯等一一检修到位。每年春节，儿子必帮我们进行一次迎春大扫除，洗窗帘、洁厨卫、擦门窗、除扬尘，焕然一新。接着把年货备齐，并把姐姐一家接过来过大年、大团圆。每逢寒热换季，儿与媳一道去商场给我们选购时令衣装。为了合身，总是不耐其烦地多次往返来回。

老年人的生活充实不单纯是物资上的充足，更多是精神上的需求。随着高科技信息化的飞跃发展，尤需知识更新。儿子从这方面常和我促膝谈心。“老爸，按照健康标准的新概念，是生理和心理健康的完美结合。希望您在今后的生活中扩大内涵，学会使用电脑，丰富见闻，以保持完好的精神状态，赢得身心健康长寿。”儿子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我连连称赞不已。的确，我虽是文人，但又是电脑盲。前几年每向报刊投送一分诗文稿，还得跑打印店，要花大半天。以后儿子回到身边，打印投递均由他代劳，也感不便。经过这次的父子商定，购置了电脑，父亲包学，儿子包教。由于双方的努力，仅一个月我就会打字了。半年后我已能排版、建档、储存、剪接，也会使用生僻字和特殊符号。儿子不断赞扬我的进步；在广州的侄儿给我寄来扫描仪；儿媳又为我添购打印机。儿子高兴地说：“老爸万事俱备，只待联网了”。很快他联系电信接上宽带。从此“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在网络中遨游，真的感到是一种心境升华，一种精神最好的慰藉。

毕竟年纪大了，代谢功能差，高血压、高血脂、高尿酸一直困扰着我。尤其是高尿酸引起的痛风成为顽症，上下肢小关节都有结石沉积，导致功能受阻，每当发作则步不能行，手不能动。儿子便不离左右，端茶递水，延医购药，任劳任怨。一次为买到治痛风新药“立加利仙”，他跑遍城内所有药店。平时我需外出，在城区他就骑摩托护送，出城必为我租的士或送上客运车。他几次陪护我去市内景点参访并助我摄影取材。确实我的诗文之作都渗透他的一分辛劳。而且在儿子、儿媳的精心照料下，我老伴的宿疾已七年未复发，我的高血压、高血脂基本得以控制，痛风重症发作也减少了，现呈现一种好的亚健康状态。

我20年前在单位分到的一套住房，年久失修，门窗大都腐朽，我们无力维修。加之楼层高，且位于坡岭，出入不便，常和老伴为此心结。其实老伴很想和儿媳换房住，我们搬到他们装修过的房子去，这边由他们搬来修整。但又怕我“老来恋旧窝”，一直未能作声。可儿子却心领神会了，先和妻子达成共识后，再和我们进行沟通协商。这也确是我的久久心愿。在得到我的应允后，儿子随即腾空了房子，并请匠人重新粉刷一新，配齐了适用新俱，特别是对卫生间作了防滑处理，书房橱柜进行科学组合。不到一个月就让我们搬进新的住房。安居此处，我切实感到有五便：便出行、便去菜场、便乘公交车、便求医购药、便儿、媳及时照料。尤以为我安排的书房，绿荫掩映，通风向阳，环境幽静，书香弥盈。每当进入书斋，似乎置身于知识的殿堂，真是颐养天年的好居所。除了续订的《楚天都市报》《时事资料手册》外，儿子又特地为我增订了心仪的5种报刊，请邮局在居室楼下安装邮箱，收取也方便。

儿子的拳拳孝心，离不开儿媳的切切倾情。儿子常对儿媳说：“我从小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他们对上辈的孝道。我们作子女的就要继承他们的优秀品格，用孝心去补偿他们的付出，用行为去回报他们的深恩。”儿媳非常理解和支持丈夫的真诚与爱心。她不仅平时对老人关爱有加，每逢出差，总要给我们买回一些土特产食品和优质服饰。前年和去年公婆的生日，她先后敬送玉琢、银镯各一支，亲手刺绣的“福”字匾一块；今年又为公婆新购一部老人适用的新款手机表示祝寿。去年我的生日，她特地从商场买回一张升降旋转滑行多功能的座椅送我，接着又从深圳给我购回一套《朱镕基讲话实录》。

“家有老，千般好”、“双亲健康就是儿女的福”。儿子常这样道出他的心声。“知子莫如父。”我儿子生性温和，他作事一不张扬，二不作秀，表里如一。他唯一希望我们健康长寿，甘愿克尽其力，为年迈的父母默默无闻地奉献自己，而不致今后留下“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

孝心是纯真、朴实而伟大的，是中华文明光辉灿烂的象征。我和老伴从人生的漫漫旅途中，确实感悟到孝文化传承的重要，希望在神州大地发扬光大。

“儿女孝顺就是福“。我和老伴得到了这种崇高的幸福的享受。

细微之处见孝忱。我衷心地感谢我的儿女。

（写于201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