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
钱钟书先生说: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钱老先生作这样的文字已有些年岁,米饭在餐桌上主权旁落已不是新鲜玩艺,至于现在,更甚,很多时候米饭已成了餐桌上的累赘,摆在远离山珍海味的地方,无人问津,就像有的年代朴实而博学多才者流放很偏远的地方,更似将那些正义讲真话的人边缘化。
其实米饭是不是好东西,也难说,看看现在的孩子用餐就知道吃米饭其实是很痛苦的事,除了需要牙齿用功之外,还常常让味觉神经对千篇一律产生反感厌食,且功能与主治只是饥饿,完全没有野味的浪漫,海鲜的花哨,酒水的刺激。现在人结婚不会直奔生儿育女的主题,同样用餐也完全不是治疗饥饿,假借其名义作些心情的疗补,顺便将情谊和真理猥亵一番。
用餐到了今天,成了动物尸体和植物标本反复赏玩的游戏。到现在,我吃得最残暴的饭是一条活鱼被用餐人一点一点的吃食,可怜的鱼嘴还在挣扎着张合,它是活着的,而又正被人撕扯其骨肉,它的眼睛盯着我们,我们者多是笑眯眯的眼,胜利者的张狂和贪食者的快活混合着牺牲者油煎火炒的香气弥漫厅堂。人的肠胃总在唆使不断地残杀,一桌酒席的背后是血淋淋的现实。人坐在餐桌上已把事实掩盖起来,擦拭了血迹,用以赏心悦目的皿器,佐以美酒,先贿赂味觉神经,而后收买肠胃,而后麻醉良知良心一一看看酒馆饭堂走出来的人,脸有三分的猪肝色,心里七分的得意,脚下的步子十分的踉跄,迷糊的神志基本上自己不认识自己。
人大概是食物链上最顶层,雄视天下,获得宰杀动物的权力,建立专事宰杀的场地,每一天都有大批的动物们集体就义,团体遇害的惨叫已成为人们快乐的伴奏强音。我小的时候盼着家里有猪的吼叫,那是大年的前奏,虽然是怯怯地躲在大人们的身后,以后一年一年的就会从身后走到离宰杀很近的地方,看血是怎样被一把长长锋利的刀活活地放涌出来,闻着血腥的味道觉出年节的实在。咀嚼很香的肉,不再想起血淋淋的血腥场景,人心就如此一步一步地坚硬,培养享受贪婪和对于弱势的残忍。
还是回到餐桌上来。米饭的荒凉不只是对于某些食材的抛弃,心理变化隐匿着对于那些原始单纯的放弃,以饮料代替白水,是更为明白的诠释。粮食的一粒一粒可以析照劳动者弓腰曲背的身影,放在耳边还可以听到一串串的汗水的滴答声。可是,我们已不习惯捡拾掉在桌上的饭粒,而是将成盆成桶的米饭不当一回事的大量倒进垃圾桶。“浪费”、“惜材”不久将在我们的辞典里不见踪影。与之相适应,真话,朴实,也随便的让它们远离人心,装饰的语言,虚情假意,用赏心悦目器皿盛着摆放餐桌上,如同一盆很好的添加多种山珍海味的高汤,只要需要就可以来一勺,似乎青楼上的女人,有兴趣,银俩开道,谁都可以宽衣解带。情谊让酒精浸泡,尊严已经赤裸,真才实学打入冷宫,人模狗样者大行其道。
2O18年3月28日益阳草写,2021年7月31日益阳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