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麓夏陵稠
知道“西夏”这个名字,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能说一冬的西河大鼓,每晚都吸引来众多的痴迷听众。那绘声绘色、起伏跌宕的表演,将人们带进了久远的年代,正经历着宋与西夏的一次次激烈搏杀。
应该说,贺兰山麓阔野上的这片历史遗存,叫它“西夏帝陵”更为准确。被岁月剥去了庄重、恢弘外衣的一个个巨大夯土堆,曾被外国人称作“东方金字塔”。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西夏王陵和旁边博物馆的展出,就为那段曾经辉煌、继而惨烈的西夏历史所震撼。回来后在《巍巍贺兰夏王陵》中写了下面一段文字:
过去人们比喻一件事一言难尽,常用“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二十四史系列(加“新元史”二十五史,加“清史稿”二十六史)洋洋大观,记录了上下数千年悠远的华夏历史。这套“正史”光记叙南北朝史的就达9种(其中有的朝代只延续几十年),而对于建国近200年、跨地百万平方公里的西夏却没有一史。如果说西夏当时是“外族”建立的国家,那么不说历史上不乏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如北朝各国)列入皇皇正史,同期的“辽”、“金”也有《辽史》、《金史》。真是古人的一大遗漏,是后代没有人为其著史并得到认可吗?
后来知道,在元丞相脱脱主修的宋、辽、金三史中各附有一节《夏国传》、《党项传》,轻轻地带过。是元的统治者对西夏覆亡前的殊死抵抗耿耿于怀吗?以后的明代,更没有再写隔朝的西夏史。总之,曾经轰轰烈烈的西夏在顿然消失后,不象其他朝代那样留有大量的实物和文献的遗存,竟然消失的近乎净绝,给历史留下了一段扑朔迷离的难解之谜。
当我再次见到西夏王陵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时分。秋风里,陵区几年来的整修成就,一眼便可以看出。新建的景区大门,左右两边四个大大的西夏文字着实引人瞩目,令许多游客摸不着头脑。原来,将它们译成汉字就是:“大白高国”。大白高国,当初西夏人对自己国号的西夏语称呼。参照汉字结构创造的西夏文,使许多已熟悉了汉字的人初时似曾相识,细看又全然不知。遥对西夏开国君主李元昊的三号陵前,原来的砂石荒地已修成了宽阔的大道,两旁长成的林木和绿地使原来荒寂的环境平添了几许生机。
“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党项人建立的西夏在其最辉煌的时期,曾据有西北广阔的疆域。随着成吉思汗的崛起,蒙古大军对外扩张的锋芒首先指向西夏,而西夏则由曾经的对外扩张者变成了被入侵的对象。
二十二年间,成吉思汗在六次征夏中曾四次亲自统兵。公元1227年,蒙古大军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攻陷了西夏都城兴庆府(银川)。奉一个月前刚刚死去的成吉思汗的旨意,蒙古军队对顽强死战的西夏军民实行了大规模的屠城。西夏陵区的地上建筑焚毁殆尽,重檐琉瓦、巍峨庄严的座座陵塔成为光秃秃的夯土丘。羌族一支的党项人,曾经繁盛过的强大族群,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渐变为一个不常被人提及的名词。
我上次由银川返京,在部队的贺兰山机场登机。三十多年前,修建贺兰山机场的战士们曾意外地从地下挖出多件陶制品。最终,引出了对西夏皇家陵园的认定。消失了700多年的西夏王朝,在专家和世人目前渐渐撩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暮色中的三号陵,显得那么寂静、凄清。“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当初,叱咤风云的墓主人不会知道他的身后事。荒草丛生的盗洞,是否曾打扰了这位开国君主的安宁呢?残高仍有二十三米高的陵塔,早已失去了它昔日恢弘的外衣,在灰色的苍穹下无声无息。塔身垒土上随时会脱落的残留层瓦,记录了多少曾经的辉煌与悲怆?九座帝陵,二百余座陪葬陵。啊!灰飞烟灭了,贺兰山下那苍苍掩映的松柏、那富丽堂皇的殿阁!上下五千载,西夏陵比较其他皇家陵寝含蕴了更浓厚的悲情色调。无边的苍凉暮色中,思古之幽情缓缓袭上游人的心头。
东面的博物馆广场,是以前旅游车停放的地方,现在须在新建的写有西夏文“大白高国”的门前乘电瓶车或步行进入。博物馆里的六百余件珍贵文物,将西夏文明详尽的介绍给今天的人们。鎏金铜牛、石马、琉璃鸱吻……,件件堪称文物中的精品。那面目狰狞、袒露双乳、圆睁二目的石雕碑座,更为西夏所独有。这风格独特的石雕,成为现在西夏王陵的主要标志之一。
西夏史话艺术馆,用艺术的手法再现了党项人生活、风俗、从兴起到灭亡以及内部的争斗,给地上文物略显稀少的景区作了生动的补充。还有新开的西夏碑林,加深了人们对西夏的印象和认识。
在远离宁夏的保定古莲花池,我曾见到西夏文的陀罗尼经幢。有报道说,它是我国目前有确切年代可考的最晚的西夏文字,对于研究党项人后期的历史活动有着重要的文物价值。从电视中也看到过有关西夏及党项人的专访内容。党项人在西夏灭亡之后,作为一个族群是消失了,但它的后人仍生活在中华大地上。元末,曾任淮南行省右丞的余阙就是党项人后裔。具有历史讽刺意义的是,他是在元末农民起义的浪潮中,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元帝国在城破时自杀的。在河南,在川北等地,也都有党项人后裔的存在。
人们在写到贺兰山下这片陵冢时,明代安塞王、朱元璋孙朱秩炅的那篇《古冢谣》经常被引用:“贺兰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沤。道逢古老向我告,云是昔年王与侯。当年拓地千万里,舞榭歌楼竟华侈……”历代王朝中,覆灭最为凄惨的西夏残破陵冢,映射了历史进程中的沧桑悲歌,引发后人无限的慨叹与思索。
走出陵区的大门,回头望,那高大的陵塔与背后的贺兰山都已隐在深沉的夜幕中。白天的游客们已纷纷离去,陵塔和它周围的鹊台、角楼、碑亭等段段夯土又进入了几百年来度过的寂静,等待着明天升起的太阳。
历史记录了过去的事情,但有些事情可能会永远隐藏在历史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