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峰 | 姥姥

姥姥身高1.65 米左右,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身材也算得上高大,挺拔。姥姥长得极好,双眼皮,大眼睛,圆润白皙的脸庞,典型的中国美女。论长相,姥姥绝对是大家闺秀,可惜投错了胎,好模样,好身材,却在两岁没了娘,六岁没了爹,投靠到本家大娘身下,和她那九个娃一起长大,那个时候,人多家穷,但姥姥在大娘那儿的待遇是和大娘的儿女一样的。未曾受过白眼,未曾遭人嫌弃,巴巴的吃一样的饭,穿一样露窟窿,打补丁的衣服。家大业却不大,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讲究,一个娘,一个娃,娃仍然说是缺乏安全感,缺乏母爱。姥姥的大娘纯朴善良的如同褐色大地,从不发脾气,劳作,日复一日的劳作。大娘的娃多的抱不过来,也没功夫抱,娃们就在相互的关爱,蔚籍中长大。没读过一天书的姥姥和她大娘的娃们却在父辈们平静如白开水般的生活中学会了知足,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感恩,学会了隐忍。

姥姥嫁了两任丈夫。第一个英年早逝,给姥姥留下了一对儿女和腹中的一个儿子。姥姥又嫁给我的姥爷。我的姥爷是个孤儿,和姥姥一样。但不同的是姥爷吃百家饭长大。姥爷脾气不好,经常打姥姥,打孩子。姥姥为了护孩子,一个耳朵被姥爷的鞭子抽得几乎失聪。但是我从未从姥姥口中听到过一丝对姥爷的怨恨,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在茶余饭后听姥姥讲姥爷在世的日子。姥姥说的如同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那个故事给人的感觉,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而是对那个时代不易的解读,从姥姥那儿听完故事后,我剩下的只有对现在生活的感谢。姥姥就是以这样一种慈爱滋润着她的后代们。
姥姥有九个孩子,包括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她在世时,这个大家庭中,和谐顺畅,从未有过任何的婆媳不和。即使有个不开明的二舅妈经常虐待姥姥,姥姥依然如滤镜般,选择隐忍和忘记。我妈说姥姥窝囊,净受人欺负,可姥姥不觉得,我妈也得作罢。就这样,嫂子和小姑子还能同桌吃饭,一起下地干活。
姥姥对待儿媳的做法值得很多老人学习,很多情感专家借鉴。
我的六舅,姥姥的老儿子,由于家穷做了别人家的倒插门女婿。有一次姥姥去看老儿子,正赶上我舅的丈母娘满大街追着姥姥的老儿子打。我舅这丈母娘只生的一个女儿,如同珍宝般含在嘴里长大。半点委屈受不得。所以人家要的就是倒插门女婿。我舅这言语上对舅妈稍有不敬,这丈母娘就会为女儿上演“武松打虎”的戏码。我的姥姥正赶上这戏上演,拦下了丈母娘,赔礼道歉。喊来了儿子,给儿媳赔礼认错。姥姥在老儿子家待了半个月,这十多天姥姥做在人前,吃在人后,临走还悄悄把剩余的钱都给了儿媳。姥姥的大度、慈爱让儿媳一辈子记在心里。到现在老了,我的舅妈把我的舅舅宠成了大男孩。
我的妈妈一直和姥姥住的不远,所以她照顾姥姥最多。我妈说她一直以为姥姥最亲她,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妈吃醋到现在。姥姥在八十七岁高龄那年,突然重病,不吃不起。儿女们纷纷从各处赶回榻前,姥姥闭着眼不和他们说话。我四舅妈来的最晚。但是当她一进外屋的门,姥姥就睁开了眼,望着舅妈,遥遥伸手,舅妈挤到跟前,姥姥抖抖瑟瑟的从贴身小腰子里拽出一个小手绢包,一层层剥开,把二百四十六块钱塞到舅妈手里。那二百四十六块钱是姥姥所有的家当。姥姥不用存钱,所有的吃用住基本都是四舅妈一家供应。姥姥也不认识钱,自然不会花钱,兜里这几个钱是四舅为了哄她开心给她留着压底的。姥姥对钱的概念一直停留在两块钱可以过上一个月的时代。所以这二百多块对她是个巨款。钱一塞到四舅妈手里,她顿时泪如雨下,四舅妈何曾不知道这个数字对老人的概念。姥姥的那么多亲儿子一直守在身边,也未曾有这个依托,其中包括每天关照她的四舅。因为姥姥知道,尽管四舅妈并不勤快的去看她,但是儿子的孝有儿媳的功劳。

关于姥姥,还有很多。姥姥一生豁达、幽默,她有很多笑话留给我们。比如她爱看踢足球,打篮球的节目。起初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老太太钟爱这种节目,直到后来有一次姥姥在看完比赛后说了一句话给了我们谜底。姥姥说:“可怜的孩子们抢一个球,一人发一个多好!”
如今,姥姥走了九年多了,在九十一岁高龄离世,仅仅缠绵病榻四五天就走了。姥姥五十三岁守寡,四十多年没断过药片,我妈一直以为姥姥会瘫痪在床。但姥姥说姥爷一直保佑她不受大罪。
这就是我的姥姥,如今我人到中年。每一个难眠的夜,难过的坎儿,我总会问问我的姥姥我该怎么办,但姥姥永远不言,只是笑着看我,笑着给我答案。
下辈子还让我遇见您,姥姥!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赵庆峰,七零后,河北张家口人,毕业于张家口教育学院中文系文字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