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 | 郑平松： 怀念父亲
花洲文学
怀念父亲
文|郑平松
我没想到，再次见到父亲竟会成了永别！他一句话也没有给我讲，便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与世长辞了。大家都劝我说这对于父亲来说就是一种解脱，因为父亲与病魔已经斗争了十多年了，这些年在农村医疗和生活条件不太好的情况下，坚持了这么些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可是我知道如果拿痛苦的活着去交换死亡一了百了的解脱，他是不愿意的，当然除了这病痛在需要庞大的经济开支，在他觉得自己成为家庭沉重负担的时候，他对生命也是会毫不吝惜的！
父亲刚开始患的是肺结核还有哮喘。小时候问母亲是什么病，她只是说父亲的肺上长了一个窟窿，不能做重活，不能生气，让我好好听话。幸亏小学时我还是很懂事的，学习又好，总是名列前茅，每次拿了奖状回家，父亲总是很高兴。母亲也总是说只要你学习好了你爹就开心了，一高兴他就好的快了。父亲真的恢复的很快，从以前的卧病在床，两年后开始能慢慢下床走路了，到后来轻微的活也能干了。可惜就是一直没能断药，他的病也一直没能除根！我当时想难道俗语说的“外科不治癣，内科不治喘”是真的？所以我的童年就是伴随着父亲的咳嗽声成长起来的！父亲的脾气很好，很疼我。人总是病急乱医，村里人常说偏方治大病，给母亲说了各种各样的偏方，其中一个好像是用红糖加别的药引熬制的，父亲每次吃的时候总是偷偷给我挖一勺。母亲知道了，每次都责怪我，说药引不好找，让父亲多吃点，才能好的快。她有时也告诫父亲，让他不要给我，可下次吃的时候，父亲却还是要给我一勺。所以尽管父亲不能干活挣钱，家里负担也比别人的重，可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小伙伴面前感到自卑，因为我拥有和他们一样的爱！这父爱的温暖总是能给我满满的能量，让我战胜内心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我知道在爱的天平上，我的生活从来都不曾倾斜！
上初中后，父亲在朋友的指点游说下，做起了装饰生意，就是帮别人写写广告语，做个招牌什么的。因为父亲学历高，字又写的好，所以做这个也算是得心应手。那时因为家里还要种地，母亲便一个人留在家里边了。没过多久，我就从学校搬出来了，父亲说反正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也是做，咱爷俩做个伴。街上的门面很小的，二十多平的房子，前面要摆东西，后面还要放一张床，空间所剩无几。幸亏房东叔叔人好，把店面侧边的一个楼梯间无偿送给我们做厨房。这个楼梯大概只有八九十公分宽，进门的地方还有二米多高，可进去二米左右，高度就已经在一米以下，还好没有什么厨具。只是委屈了父亲那一米八高的个头，因为每次做饭他都要低着头，弯着腰才行。可是肺病是不能弯腰的，只要弯一次腰，都会不停的咳嗽。我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在父亲的咳嗽声中，吃了三年他煮的饭。尽管条件艰苦，可青春期的冲动，还是给父亲添了不少堵，惹他生不少的气。
初中二年级时，我慢慢觉得读书就成了负担，如果我不上学，家里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况且我也可以在店里帮着做生意。想了几天，终于向父亲摊牌了。那天早自习时趁老师没去，我便把学校的东西偷偷拿回来了。早饭时我对父亲说：“爹，我不想上学了，想回来帮你。”说完我低着头，就准备挨巴掌。可等了一会，父亲也没有打我，只听见急促的喘息声，而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我心一下就软了，心想是不是错了，父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怎么能这样伤他的心。可是他身体这么差，我真的可以帮他分担一点了，想到此，就坚定了我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他说：“家里的活我自己能干，不用你帮忙，你安心上学就行，在这做生意都是为了你，如果这样，咱这店就不开了。假如你感觉学习压力大，在家里休息两天也可以，我去给老师说说，给你请个假。”我小声应了一句“反正我不上了”。他看了我一眼，没有接我的话。可能是同学向班主任反应了，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店里面，苦口婆心说了半个小时，我一直低着头没应声。最后她又说：“说了这么多，相信你能理解，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回学校吧！”我小声嘟囔了下“我不去”。老师还想说什么，父亲接过去说：“算了，老师，我身体不好，娃们压力大，就让他休息两天，我也再劝劝他，等他想通了就去了。”老师无奈的答应了。只是从老师走后，父亲开始不理我了，几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有时想伸手去帮忙，他'啪’的一下就把我的手打开了，说：“不用你帮忙”，我只好傻站在那，无所事事了。他虽然不理我，可每顿饭都开始加菜，做我最爱吃的，有次炖了只鸡子，他把肉撕成一块一块给我吃。我真的受不了，怎么能吃的下去，不让我干活，还给我好吃的，这违背了我的初衷。关键是他还不理我，怎么能忍受呢？经过一个星期痛苦挣扎后，我还是妥协了，对父亲说：“爹，我想去上学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好，好，好。”我终于又看见他久违的笑容了，心里面想是不是自己这次真的做错了，还是思想太狭隘了呢？自己所谓的承担，在父亲看来不就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负担，也许对他而言我的举动就是一种无言的伤害吧！
参加工作后，由于是在外地，电话那头成了彼此放不下的牵挂，成了我和父亲沟通的桥梁。可不幸还是发生了，尽管我从不迷信。以前我从不相信说将死之人还剩一口气时，是在等他想见的人，总以为那不过是巧合，直到父亲的离世，颠覆了我的思想。和迷信无关，我相信那只是爱的奇迹。其实刚参加工作后，父亲已经查出得了食道癌，病魔的双重折磨已经让他原本瘦弱的身躯只剩下皮包骨头。尽管我每次打电话都能感觉那头他说话的虚弱，可怎么能想到他旧病未愈又患上绝症呢？家里知道我新工作不如意，便没有告诉我父亲的病情。现在想来每次电话父亲总是感慨说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我总会劝他说要等我结婚，还要让他等着抱孙子呢！因为从小都深知他的病情，所以对他的恐惧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也没有察觉出他与之前的不同。2006年的农历二月底，广州的天气已开始有些闷热，那天晚上我突然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我走到办公室一个人坐着，直到巡视的保安发现把我劝回宿舍。谁知第二天就接到了家里说父亲病危的消息，让我猝不及防。那天回家的路上，从来不晕车的我竟然吐的一塌糊涂。到家时天已黄昏，北方的天气还是春意料峭。当我走进房间，看到病床上白发苍苍羸弱一息的父亲，眼泪瞬间就决堤了。我跑过去紧握着父亲的手，相顾无言，未几他的两行浊泪就像干涸的大地上即将枯竭的泉眼冒出的泉水，无力的流淌着。那天晚上，我和父亲住一个屋，还有我一个姑夫也住里面。因为父亲病危原故，所以姑夫也就提前来照看着。后来听说父亲当晚要小便，他叫了我的。但由于我晕车吐的虚弱，上床后就睡的很死，他微弱的声音怎么能叫醒我呢？还是姑夫抱着他去的。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又握着父亲的手坐了半个多钟头。问他想吃什么？喝什么？他都摇头无语。吃完早饭，我在打扫院子，猛然听见母亲喊我说“娃，你爹不行了！”。赶紧跑回房间，整个人都傻了，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就这样无声地离我而去了！
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父亲在弥留之际，竟然没有给我留下只字片语！因为总感觉会来日方长！所以谁会想着自己的父亲真的会死呢？我常在想如果说晚回来一天，就能推迟一天死亡，是不是应该不要回来的那么早？可是父亲短暂的一生太苦了，病痛缠身，谁又能体会到病痛给他的折磨呢？也许对他而言，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吧！但愿天堂里没有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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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郑平松，河南省邓州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