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晶 | 父亲的大半生
父亲的大半生
文|许晶
前些天父亲打电话过来,跟我商量弟弟的婚事,隔着手机,就能感受到他如释重负的喜悦。突然想到自己结婚的那一天,他纵是有诸多的不愿,却依旧是高兴的。
是啊,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终于看到一双儿女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他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挂完电话,我发了一条微信给他:爸,等弟弟结完婚,你和妈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别再上夜班了。
信息发出去,竟觉得鼻子酸酸的,这些年,他们起早贪黑,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工作。尤其是近两年,持续的夜班不说,还要加几个一小时十块钱的白班,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我和弟弟曾经再三地劝他们换一份工作,他们却总是笑着说:不累,换一份工作也挣不了这么多。
每次回家,都感觉父亲比过去更小了,而且还有了一些驼背,和相框里那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判若两人。他这一生,种过地,卖过豆腐,做过糕点,拉过三轮车,进过工厂,做过保洁,一步一步地把我和弟弟送入大学的校门。
老家的储藏间里,至今还堆放着父亲当年做各种活用到的工具,扁担,竹筐,被铁皮包裹的长方形的大煤炉,三个大厚铁夹板。
对于做豆腐的记忆,已经淡漠地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父亲用扁担挑着摆满豆腐的竹筐,在附近的村子里吆喝着:豆腐,卖豆腐喽。那个时候的豆腐只有几毛钱一块,或者是人家给黄豆换我们的豆腐,然后父亲再把用不完的黄豆变卖成钱,就这样一分一分,一毛一毛地支撑着这个家。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一年,父亲离开家去县城的姨爷那里学做糕点。说是糕点,其实也就是那种老式的蛋卷。半年之后,父亲买下了那台笨重的“机器”,做起了小生意,三块钱一斤的蛋卷,每天可以卖上二三十斤,在那时算是很不错的收入。后来母亲带着弟弟过去帮忙,而我则跟着奶奶在家上学。放假的时候,母亲会回来把我接过去。充满好奇与新鲜的我,会在凌晨四五点钟与父亲一起起床,看着他把面粉,鸡蛋,白糖,食用油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然后扒开大大的炉子,放上打开的夹板,再倒上搅好的材料,合上夹板,香香甜甜的味道顿时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如果有烤糊的,或是形状不好的,就留给我和弟弟吃,那种香甜的,酥脆的,入口即化的感觉至今都难以忘怀。
一直到我高中毕业,十年间,父亲就在这个小县城里,每天早起做蛋卷,然后骑着三轮自行车,大街小巷的叫卖。
记得高三期中考试后,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开班会,也是我学生时代唯一的一次班会。回到家,我说:爸,礼拜天上午开班会,你去吧。父亲的回答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说:让你妈去吧,我天天出去卖蛋卷,说不定你们同学的家长或是老师都认识我,让你多没面子。我没有想到,在对待我的事情上,父亲的心竟如此的细腻。也从来都没有觉得,卖蛋卷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再三对父亲说没事,让他去,可最后他还是让母亲去了。当母亲回来告诉他我考了班级第三名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嘴角扬起的笑意。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觉得,这个只有一米六五身高的男人是多么的高大。
当然,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考上了本地一所二本师范院校。二零零七年的九月,父亲提着大包小包送我去大学报道,我想,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自豪,最幸福的一天。
后来,弟弟也上了大学。在小县城里卖蛋卷已经无法支撑我们姐弟俩的开支,于是父亲决定,和母亲一起去杭州打工。在工厂里干了两个月,嫌工资太低,就买了一辆拉人的三轮车,在人流密集的地方拉客赚钱,每个月能有四千元的收入。几年里,父亲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穿梭在萧山的大街小巷,一直到我们大学毕业。
父亲的希望是,让我在县城里做一名中学教师,一辈子稳稳当当,教书育人。而我,却因为一份感情,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期望,并且残忍地伤害了他。为人父亲的他,当初怎么也接受不了把自己大学毕业的女儿嫁给一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男孩。可女儿坚持了,他又能怎么办,纵是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却依然笑着把我嫁出去。那时的我,没有去想,自己的决定对于骄傲,爱面子的父亲是多么大的打击。如今做了母亲的我,渐渐地读懂了父亲,明白了他当时的妥协是怎样的艰难。
一个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了内心的惊醒,才体会到爱的宽容。多少次我想拥抱着父亲,和他说声“对不起”。如今静下心来写一些关于父亲的故事,竟竟泪流满面。那些年不懂珍惜,如今想要回报他们,却发现他们对我别无所求,只盼我好。
很喜欢这样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的父亲,像无数个普通的中国式父亲一样,用行动偷偷爱了我一辈子。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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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许晶,河南邓州人,全职妈妈。喜欢阅读,喜欢安静,喜欢用笔记录生活的点滴,用文字涤荡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