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芈八子给韩国人讲黄段子

读书,尤其是读史书,其实是一件挺分裂的事儿;灯光下,书中的方块儿字影影瞳瞳,如梦似幻;看似普通的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年份,背后其实都站着一个或一群影子。时光荏苒、斗转星移,承载这些名字的人的尸骨早已湮没在长江、黄河、秦岭、北邙之中;但是,这些人绝没有消逝——
他们的DNA分解、重构,构成了我们的肉体;
他们的行为沉淀、变异,形成了我们的风格;
他们的话语精简、繁复,组成了我们的语言体系;
他们的经历记载、删除,沉淀成了我们的远古记忆。

此处为山西省大同市阳高镇罗文皂乡孤山村,

北魏和后燕之间那场著名的参合陂大战,

就是在这儿打的。

他们没有企鹅、没有微信,但并不妨碍他们或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思国思君思芈月;我们用食指敲键盘,用拇指发微信,在电脑手机里或笑西施貂蝉,或叹昭君太真,快播乐视赏甄嬛。
说到底,我们其实就是他们的一部分,他们以“我们”的形式存在于阳间人世;而一本本黄纸旧书,其实就是他们不甘寂寞发的微博。
不过,也有见鬼的时候——

寒星疏挂,玄月当空,四周静谧;读到痴迷处,耳边一片嘈杂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像狂飙的火车,似飞流的瀑布;于振聋发聩之间仔细辩听,能听到嘈杂中挟裹着的马蹄声、嘶杀声、战鼓声、耳语声、乞怜声、密谋声……这些声音一闪而过,变幻莫测。有时是一种声音奏鸣,有时是多种声音同时响起。

史书记载,
慕容宝从黄河边撤军后,拓跋珪领着两万精锐昼夜兼程,从出发到追上后燕军,总共只用了7天时间。就在慕容宝抵达此处的当天夜里,北魏军也到了。
双方的大营,就隔着一座蟠羊山;北魏军在西,后燕军在东。
现在问当地老乡已经没人知道蟠羊山了,但老乡说,
很久很久以前,孤山村西面的大山叫磨盘山、北面的山叫羊山,有羊河从山中流出;但现在羊河已经干涸了。
扎营之后,拓跋珪连夜派人摸清了燕军的准确位置;
随即便给诸将下达了作战任务——
全军翻越蟠羊山,居高临下,冲击燕营。
准备完毕,拓跋珪一声令下,北魏大军人衔枚,马束口,开始翻越蟠羊山。一夜过去,直到东方发白,2万大军登上山顶;放眼望去,后燕大军,就在脚下。
渐渐的嘈杂退却,大音希声,当最后一个鼓点隐去,最后一声马蹄远去,耳边安静下来,就在这诡谲的静谧之时,于遥远之外,传来一声犹如蒙古长调般的抽咽,非男非女,非人非兽,抽咽犹如石子划过水面激荡起的层层涟漪,轻盈但很清晰,而且越到外圈,张力越大,似嚎啕、似低泣,还似有咿咿呀呀的呓语——鬼哭之声!
这些鬼哭了多久,无从所知,但他们为什么哭却也不难猜到——
在本朝,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失败者最终只能是黄土一抔。
比如:“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遣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再如:“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史记卷七·项羽本纪第七》
再再再如。。。
史书上此类记载比比皆是——
他们大多死的无声无息、荒谬冤屈,活着的时候他们只能发出濒临死亡绝望的声音,死了更无人替他们发声。
大战结束,对于俘虏的4、5万后燕士兵,
拓跋珪下令,全部杀掉。
公元395年11月初九那一天,
我们眼前的这片大平地上,布满尸体。
在史书里,“他们”只是45万、20万,或者是其他或多或少的数字,甚至连数字都不是;在一脉相承的后代眼中,他们是空气,是零。他们存在过,却没留下痕迹。他们是真正的孤魂野鬼,六道轮回中,没有收留他们的时间和空间,或许唯有聚在一起悲哭才能让他们得到些许的安慰。
(说明:这是我很久以前写的一篇文章,今天群里大兄弟们聊着,有感而发,突然又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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