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最终能走向大一统,而西欧为何没能走向大一统
维持大一统的关键,是军事和财政逻辑。关键就要看帝国中央政府是否能够低成本地从社会上汲取财政资源,而财政资源是军事能力的基础。
如果能够低成本大规模汲取资源,超过某个门槛之后,中央政府就可以碾压任何区域性的反抗力量。
中国和欧洲相比,就是在这里分岔了。
中国的中原地区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连续成片的农耕地区,人口与财富总量的汇聚规模,在古代世界堪称独一无二。欧洲就不一样了,跟中国相比,地理很破碎,人口密度也小得多。
结果是,中国这边,中央政府征税成本低,税基的规模也大,地形结构又有利于大规模作战而不利于割据;欧洲那边,中央政府征税成本高,税基的规模也不大,地形结构又有利于割据。
于是,中国这边维持大一统的难度就很小,欧洲维持大一统的难度就很大。
中国这边,自从秦朝以后,即便分裂了,也还能回到大一统;宋代之后,由于社会结构变成了平民社会,朝廷从社会汲取资源的能力变得更强,就再也没有过长期的分裂时期,一个大一统帝国崩溃了,取代它的不是大分裂,而是另一个大一统帝国。
欧洲那边,在罗马帝国分裂之后,就再也没能统一起来,个别强人短暂地做到了,比如中世纪的查理曼大帝、近代的拿破仑和希特勒,也根本压制不住区域性的反抗力量,很快大一统就会瓦解掉。
以上就是西欧为何没能走向大一统的内在机理。
但如果你熟悉历史就知道,欧洲实际上也发生过这样一个君主压制贵族、建立官僚帝国的过程,但是比中国的起点晚得多,发生在17、18世纪。
它的起点也依赖于技术变迁,主要是地理大发现时期航海技术和远洋贸易技术的变迁,带来新资源,使得君主在博弈过程中有能力率先抓住新资源,扶植市民阶层,压制贵族,从而走上统一之路。
但是这个统一和中国的统一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举个例子,中世纪的法国,实际上跟周朝的状态差不多,法国国王就只能管俩地方,一个是巴黎,一个是奥尔良,别的地方他都没有控制力,都是大贵族的地盘,这个才叫做封建社会。
但是到了近代早期,国王开始有办法走上统一之路,最终削平了贵族,统一了法国,在路易十四手上走到极致。被国王统一后的法国,所形成的制度,被称作“旧制度”。
过去我们说法国大革命推翻了封建社会,这说法其实是有问题的。实际上,是法国国王推翻了封建社会,统一了法国、建立了旧制度,大革命推翻的是旧制度;如果没有国王先统一了法国,大革命甚至没有个革命对象。
欧洲的统一进程,进展到法国这种规模基本就到头了,没有能够像中国一样走向更大规模的统一,原因又与前面说的欧洲的税基小、地理破碎这俩特征相关了。
实际上,一个国家的统治规模究竟能有多大,有一个基本约束条件,就是规模收益与管理成本之间的均衡。公司的扩张规模也是同一个逻辑。
这均衡是啥意思呢?简单来说,国家/公司的规模扩大,会因为规模效应而带来更多收益,可称其为规模收益;但是规模的扩大有个代价,就是管理成本会上升。
在规模扩张的初期,规模收益大于管理成本,扩张到一定程度,规模收益与管理成本达成均衡,此时就进入到了最佳规模。如果继续扩张,规模收益无法覆盖管理成本,最终多半是会坍缩回来。我们看到历史上殖民帝国的瓦解,突破了这个均衡点,也是瓦解的原因之一。
欧洲的地理破碎性,使得其管理成本的上升速度比中国快,规模收益增长率的下降速度也比中国快,因此,其均衡点就是一个远远小于中国的最佳规模。
所以欧洲国家在近代的统一,在中国标准看来,觉得还是像分裂状态,但如果按欧洲中世纪标准来看,那绝对是统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