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田
我心向田
刘述涛
“拂袖而去不为官,宦海几见心向田。问谁摘斗摩霄外,中有屠龙学前贤。”这是从田地中心走向仕途,走向彭泽县县令位置上的曾安止,给上级写的辞职信中的诗,他还在信中写道,当朝所有的官员都不爱田间之事,而唯独我,却不爱官场之事,所以,还是让喜欢做官的人去做官,喜欢向田的人心向田吧。
在彭泽,曾安止一直都是官场之中的另类,他不喜欢坐在案头前料理公务,而喜欢坐到田间地头去观察秧苗的生长。尤其是到了七月,越是骄阳似火,他越是要站在稻田中央,看在烈日下稻穗如何抽长。
自然,这样的官,上级不喜欢,下级好头痛。上级不喜欢是曾安止不会走动不会送礼,下级好头痛是曾安止爱这田间里的事情甚过于一切,使得下级也不敢太过放肆的去敛财。唯独喜欢曾安止的是老百姓,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县令,不但田里的事情能够说得头头是道,还能够帮着他们选种,育苗,耕耘,收割,这样的种田顾问到哪去找?
有一回,曾安止在一户农家帮着耘田,耘到了中午。这位农户说什么也要感谢曾安止,请曾安止吃顿午饭。曾安止说,吃饭可以,但将我的干粮也摆到桌子上来。这位农户一打开干粮袋,呆住了,手里的干粮袋里装着的竟然是几块红薯片和两块烧饼。这位农户问曾安止,老爷,你难道每天就吃这个?曾安止说,有这个,就足矣!
这田间地头的事要做,官场的事也要忙,到了晚上,曾安此还要将每天在田间地头发现的新品种,新事例,做记录,写笔记,一做就是到半夜三更。这样日复一日,一天、两天尚可,一年一年下去却是最伤人身体。曾安止的身体越来越不行,眼睛看东西孔是越来越模糊了。
不能再等了。曾安止对自己说。
在曾安止的心里,他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就是专门去写一部有关于“禾”的一生的著作。他常同人说,在我泱泱中国,巍巍华夏,树、有人写、花、有人写、茶、有人写、瓷、有人写,可怎么就没有人去写一写滋养了我们一辈子的禾呢?他还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农者,政之所先,乃国家命脉。’唯君子不陷人欲之危,故能安;得天理之正而无不适,故能止。'安止’二字,乃吾所愿!”
曾安止终如所愿,回到了“地产嘉禾、和气所生”的家乡泰和。他全部的身心扑在了田地之中,白天在稻田中四处奔走,晚上在豆油灯下奋笔疾书。家人都劝曾安止还是身体为重,听从医生的建议,少外出,多静养。曾安止痛斥家人:我命重要,还是天下的苍生重要?
没有人能够想象,拖着半条命,还是在半盲状态的曾安止,硬是凭着自己的对于禾苗的热爱,写出来了一部5卷本的水稻专著——《禾谱》。
《禾谱》成了中国首部有关于水稻的专著,它的最大价值在于对江南乃至全国的农业发展,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使得广大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也是曾安止对自己要写的作品起到最大的心愿:“安民止乱”。
过两年,被朝廷流放的苏东坡,走到庐陵听人说曾安止写了这么一本《禾谱》,苏东坡专门到曾安止的家里拜访,想要一睹《禾谱》的真容,曾安止捧出《禾谱》给苏东坡看。苏东坡看后说:文既温雅,事亦详实,要是再能配上图,那就再好不过了。曾安止说,只是农器又是一门学问,我这身体,这眼睛,已经是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了。在说这句的时候,曾安止虚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全是遗憾。
苏东坡于感慨之中,为曾安止写下了一首《秧马歌》:春云濛濛雨凄凄,春秧欲老翠剡齐。嗟我妇子行水泥,朝分一垅暮千畦。……
时光飞逝,一百多年之后,一件让苏东坡和曾安止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会发生。曾安止的孙辈曾之谨从《苏轼诗集》中得知苏东坡拜访祖父曾安止的故事,然后对《禾谱》一书未记农器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他花了数年的时间同自己祖先曾安止一样,在农村中走访记录画图,最后,一部《农器谱》涎生了,他将《农器谱》附在《禾谱》的后面。
一天,大诗人陆游看到了这两本书,读后,欣然作诗:“欧阳公谱西都花,蔡公亦记北苑茶。农功最大置不录,如弃六艺崇百家。曾侯奋笔谱多稼,儋州诗罢深咨嗟。一篇秧马传海内,农器名数方萌芽。令君继之笔何健,古今一一辨等差。我今八十归抱耒,两编入手喜莫涯。神农之学未可废,坐使末俗惭浮华。”
我想,这应该是诗人陆游写给曾氏两代人,一心向田的最真实的写照了。
(图片取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