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银月洗剑传奇
将臣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
这个人拱着腰，站在雷庭恩的旁边，仿佛在听着他的指示。
雷庭恩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沉沉地道：“江总管，安排得怎么样了？”
将臣哈了哈腰，一脸的媚笑，道：“一切都已经办妥，请老爷放心。”
将臣和卓不凡一样，都是总管。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虽然一样，遭遇却恰恰相反。
风老爷子始终把卓不凡当成是自己的儿子，风一飞把他当成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而将臣在雷霆恩的眼里，却只是一条狗，一条听话的狗。
但他却又偏偏是雷家里除了雷庭恩之外，权力最大的一条狗。
关于雷家对风家进行的这次突袭行动，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这条狗进行策划和安排的。
雷庭恩像是很满意他的答复似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将臣自信满满的脸，然后，捧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杯清茶，拿起盖子，吹了吹，细细抿了一下。
将臣看了看雷庭恩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对自己所做的这番安排还算是满意，便接着道：“老爷请放心吧，那些能够邀请到的江湖朋友，我基本上都邀请来了，甚至连已经不问江湖时事的鸳鸯双飞夺命鬼夫妻都被邀请来了。我知道，昔年雷家的先祖对他们家有过恩，所以，我们只是送了一个帖子过去，他们就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雷庭恩似乎对这些话有点儿漫不经心，仍然毫无表情地捧着茶，仍然在慢慢地品着茶，然后又毫无表情地“哦”了一下。
将臣立刻不做声了。
他仿佛是在揣摩雷庭恩这一声“哦”中所包含的含义，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将臣虽然只是雷家的一个总管，一条狗，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只是雷家的奴才和一条狗。
但此刻当他站到雷庭恩面前极力讨好的时候，才豁然发现，哦，原来自己还真的是个奴才，一条狗而已。
既然做奴才，那就要做一条好奴才。
因为好奴才在主人的面前虽然是条狗，可在别人的面前却同样是主人。
世间的奴才何止千千万万，可要想做好一个奴才，就应该能够适时地猜出主人的意思。
他知道，雷庭恩一定还有话要说，所以，他没问。他也不敢问。
他一直在等待着雷庭恩的下文。
他猜的确实没错，雷庭恩在轻轻地“哦”了一声之后，果然又接着道：“真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将臣本来以为雷庭恩会称赞他两句的，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话来。
他突然有点儿慌了神。
他实在想不出，同样的话，雷庭恩为什么要问两遍。
这是他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事。
既然今天遇到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雷庭恩对今天的突袭行动看的实在是太重了。
第二，就是对他的办事能力很不放心。
想到这里，将臣赶紧道：“请老爷尽管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些江湖中能请到的朋友也都已经请来了。”
既然雷庭恩可以把一个问题问两遍，那么，他也只有把答案说两遍。
他对自己的答案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雷庭恩仍然在品着茶，细细的，专心致志的。
就像是在对付一个刚刚得手的小姑娘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请不到的呢？”
将臣脸上的表情仍然自信满满，朗声道：“请老爷放心吧，要对付风一飞和卓不凡，这些人已经足以。更何况，我们请不到的，风家也绝对请不到的。”
雷霆恩皱了皱眉头，道：“什么人请不到？”
将臣道：“两个有名的人。”
雷霆恩的眉头皱得更高了，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又仿佛对这些请不到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多有名？”
将臣虽然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却无法掩饰那些夹杂在笑容中的恐惧。
他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多有名，可是我却知道，如今他们是江湖中被人谈论最多的人。”
雷霆恩道：“说说看。”
将臣道：“比方说，那位被人称作'索命青衣’的李存孝。”
雷霆恩也在摸着自己的下巴，忽然道：“你说的那个'索命青衣’，据说是二十年前有'天下名剑共主’之称的剑三十的义子。”
将臣道：“是。”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据说剑三十与大光明城有二十年之约，争夺'天下名剑共主’的称号。如今，二十年之约已到，可是三个月前，剑三十却突然暴毙，所以，'索命青衣’李存孝只好替父赴约，所以，我们无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绝对无法请到他的。”
雷霆恩点了点头，道：“那第二个呢？”
将臣道：“大光明城的路仲谋。”
雷霆恩：“路仲谋？”
将臣道：“路仲谋是大光明城的神兵阁主，据说他的剑法也已经到达了天神的境界。大光明城一向以不问江湖纷争自居。所以，像路仲谋这样的人，当然也不是我们所能请得到的。这样的人既然我们请不来，我相信风家的人也一样请不来的。”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随即顿了一顿，似乎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其实，还有一个人的。”
雷霆恩道：“谁？”
将臣道：“龙额侯。”
雷霆恩道：“那个有一双比女人还好看的手和一把比风还要轻的短刀的龙额侯？”
将臣道：“是的。”
随即，他又补充道，“不过，这个人我们也不用担心。因为他是明界的人，而我们的这次突袭行动，是得到教尊的首肯的，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他会帮助风家。”
雷霆恩道：“可是，你似乎忘记了，卓不凡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你以为他会眼看着我们找他弟子的麻烦而坐视不管？”
将臣笑了笑，道：“他虽然很想帮他的弟子，可教尊却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作为明界的三大执法长老之一，龙额侯自己也应该知道，帮助一个叛徒是什么的下场。”
说着，他突然挺直了身子，朗声道，“所以，请老爷尽管放宽心就是。”
雷霆恩道：“那么，这几个人现在在哪？”
将臣的脸色一变，道：“这个……”
雷庭恩放下茶碗，看了看他，忽然叹了口气。
将臣的脸色再变。
雷霆恩看了看他，用一种蔑视的口气道：“我刚刚收到消息说，龙额侯和索命青衣曾经在梧桐客栈里一起喝过酒，甚至还聊了很多东西。至于说他们聊的内容，是不是帮着风家对付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而路仲谋，则有人在归云庄见他出现过。谁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到了风波里。”
然后，拍了拍脑门儿，道，“哦，对啦，那位'索命青衣’已经到了风波里。尚天香那个臭婆娘一路上好酒好菜地招呼着，本想他把引到归云庄里对付他的，可等他真的到了归云庄的时候，却吓得连面都没敢露。这些，你都知道吗？”
将臣的汗立刻流了下来。
对他而言，要查询这三个人的下落，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而雷霆恩虽然一直呆在家里，却什么都查出来了。
而且查得比他还清楚，怎能不让他害怕。
更让他害怕的时候，雷霆恩居然又在问道，“那么，我的总管先生，你知不知道风府有没有请人？他们请了多少人？”
将臣本来信心满满的，可是此刻却已经动摇。
听到雷霆恩的话，他又不得不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立刻答道：“小人全都已经查清楚了，我虽然还不知道他们都请了哪些人，但我敢保证，我们请的人一定比他们多，一定比他们的厉害，因为江湖上稍微厉害点儿角色都已经被我们请光了。”
雷庭恩微微笑了一下，将茶碗放在桌子上，看着他道：“哦，是吗，那么这场游戏，你有几成把握？”
将臣伸出左手的食指和右手的食指交叉叠放在一起，相互比划了一下，自信满满地道：“十成。”
雷庭恩先是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他的安排似的，却又忽然愁云满面，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
他望着将臣，道：“不过——”
将臣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张起来，道：“不过什么？”
雷庭恩道：“你好像说漏了一个人……”
将臣躬身道：“请老爷明示。”
雷霆恩却阴恻恻地笑了笑，道：“你再仔细想想。”
将臣道：“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了。”
雷霆恩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重异常，沉声道：“据说，这个人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家世显赫。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和一个剑法绝妙的二叔。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只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花花大少爷，挥金如土，可是，到目前为止，有很多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都栽到了他的剑下，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鸢肩公子。”
听到这话，将臣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甚至还有些狡猾。
他还以为雷庭恩担心什么，原来只是担心这个呀。
雷霆恩看了看他，似乎有些生气，怒道：“你笑什么？”
将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道：“如果老爷担心的只是这个的话，那么就请老爷尽管放心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雷霆恩，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似的，缓缓地道：“因为这位江湖中人人称赞的鸢肩公子，也就是掷金山庄的大少爷，李南溪公子，本就是小人的朋友，而他也在小人的这次邀请之列。”
听到这话，雷庭恩并没有将臣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甚至还瞪了瞪他。
他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开始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方步。
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冷冷地道：“可是，总管先生，据我所知，那位鸢肩公子李南溪好像也是卓不凡的朋友。”
将臣点了点头，一脸沉静地道：“是。”
雷庭恩好像更生气了。
他猛然一拍桌子，大声道：“既然你可以去请，那么卓不凡也可能去请他的。”
将臣又点了点头，仍然一脸沉静地道：“是。”
雷庭恩额头上的青筋，凝成一个“十”的形状，道：“既然你知道，你还敢请他，假如他又答应了帮助卓不凡，那岂不是很不妙？”
将臣真的很沉得住气，仍然笑着道：“老爷，你放心吧，李公子是个守信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绝对不会再去帮卓不凡的。”
雷霆恩冷笑了一下，沉声道：“假如那位鸢肩公子不帮我们的话，那我们取胜的机会有几成？”
将臣依然一脸的自信，道：“还是十成。”
雷庭恩盯着将臣的眼睛，仿佛一柄尖锐的刀锋，冷冷地道：“可是，如果那位鸢肩公子帮去卓不凡他们呢？”
将臣甚至连想都没有想，立刻脱口而出，道：“如果李公子真的帮他们的话，那么我们取胜的机会，恐怕连一成也没有。”
雷庭恩拍了拍后脑勺，然后使劲地搓着，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显现出紧张不安的样子。
他看了看将臣那一脸的自信，甚至还微微笑了起来，道：“哦，是吗？那岂不是很糟？”
雷庭恩虽然在笑，可是，将臣的脸上却绝对不敢显现出丝毫的懈怠。
他甚至还显现出更加严谨的样子来，道：“当然了。如果李公子真的失信去帮风家的人来对付我们的话，那么，整个局面当然是不堪收拾的。”
说着，顿了一顿，猛然一攥拳，异常坚决地道，“可是，这种情形绝对不会出现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李公子会帮他们的任何消息，我所收到的消息，只是听说李公子前几天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既然我们的情报网那么广阔都无法知晓李公子的下落，那么我相信，风家的人的运气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的。”
雷庭恩又笑了。
——是那种带着残酷意味儿的笑。
他的眼睛在看着将臣笑的时候，嘴角甚至拧成了一把刀。
一把杀人的刀。
他低着头，凑到将臣面前，脸几乎都贴到了将臣的脸上，阴恻恻地低声道：“可是，万一呢？你不是都没有查出来李存孝和龙额侯的下落吗，可他们还不照样坐在梧桐客栈里快快活活地喝酒。”
将臣的脸色变了变。
但随即，他又做出一副很洒脱的样子。
他后退一步，一抱拳，朗声道：“如果万一李公子失约，前去帮了风家，我们也不怕。”
雷庭恩忽然来了兴致。
他嘴角紧紧绷起的肌肉忽然又松弛下去，犹如已经将拔出来的刀又送回了鞘里。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将臣，“哦”一下，“是吗？”
将臣向前走了几步，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就见雷庭恩那张一直布满愁云的脸立刻舒展开来。
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轻轻地拍了拍将臣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这样，那么，我的总管先生，这一切都要劳你费神了。如果这一次我们雷家能将风家一网打尽的话，老夫给你记头功。”
将臣朝着他一拱手，哈着腰道：“多谢老爷抬爱，那小人就先先行告退了。”
说着，佝偻着腰，慢慢后退。
一直退到了门外。
望着将臣的背影，雷庭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笑是舒心的，是从容的。
可是，却也是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