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2024-04-20 13:51:16 作者:张达明 来源:《品读》2021年第5期我们村子很小,还没有实现机械化,到了小麦收获的季节,是每户人家最为难熬的日子,没有个把月别想结束夏收。那些日子,也是我最害怕的,用“胆战心惊”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往往经过几天在地里弯着似大虾米的腰,终于用镰刀把麦子割完,也才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第二天,因为要把割倒在地里的麦子载运回来,父亲晚上嘱我早休息。前几天割麦子腰弯的力度太大,我躺在炕上,腰却疼得久久难以入睡。朦胧中听见父亲叫我起床,睁开惺忪的睡眼,我望见窗外的天还锁在漆黑的夜幕里。父亲早已套好了载麦子的小平车在等着我。他坐在辕杆上,我坐在车厢,他说了声“走”,父子俩便一同上了路。载回的麦子,我们还要在麦场上用碌碡碾打。那天早上,我和父亲很顺利地载回了3车麦子。母亲做好的早饭,父亲和我吃得狼吞虎咽。饭后,父亲说:“地里还有4车麦子,中午前也要载回来。”那年夏天热极了,稍微一挪身就热汗直流。晌午的天气比早晨热得更猛,简直能要人命。这也是天气和人比意志的残酷阶段。谁坚强就是这场战役的赢家,根本不存在双赢。瘦小的父亲在麦地里费力地劳作,我看到他的脸在灼阳的照射下满是汗水,发着油亮的光。我想自己也肯定是一样的,只是看不到罢了。然后,我把地上的麦子用木叉扔到车上,父亲在车上装麦捆。那可是一件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做好的。我的父亲早年是一名医生,回到村里后干农活不是很在行,加上他身材瘦小,就比别人更要费力。但他倔犟,不愿服输。看着父亲吃力但从不叫苦叫累,我也只好忍着煎熬跟着拼命。不到3个小时,我和父亲已将3车麦子载了回来。此时又到了中午饭时间,母亲说:“吃了饭再去吧?”父亲却断然道:“只剩下一车了,一会儿的工夫就载回来了。”天空像是泻火一般,把空气和地面的热浪烧得腾腾翻滚。拉车的大黄牛都难受地不时摇摆着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地上的小麦在太阳的爆晒下,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动,那是麦粒从麦穗中迸裂出来的声音。这时如果往哪个麦堆上扔根火柴,整个麦地里顷刻间就会变成一片火海。空旷的田野上就剩下父亲和我还在忙碌,热浪没有任何遮拦地朝着我和父亲倾泻过来。我懒得说话,只机械地用木叉把干得“嚓嚓”作响的麦子扔上车去,父亲接住,然后把麦子的茬口对接好——如果茬口不合缝,很有可能从车上掉下来。可这次父亲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眼下的天气比先前更燥热,我们却没有带解渴的水。父亲和我都在喘着粗重的气。老黄牛身上的载重量一点一点地增加,它喘得气更粗了,而且嘴角还泛起了浓浓的白沫。忽然,它发现了前面有一苗被太阳晒蔫的青草,便不顾一切地拉着麦车就扑了过去。我正埋头挑麦子,并没有发现它的举动,但车上的父亲发现车子急速地在向前移动,顿时惊慌地喊:“快拉住它!”我扔下木叉,冲了上去狠命拽住缰绳。老黄牛停住脚,不满地乜视着我。一场事故被截停,父亲和我都长长地呼了口气。父亲更加小心了,他叮嘱我把牛的缰绳拴在胳膊上,防止它再胡跑。在我和父亲不懈地努力下,地里麦子的距离一截截缩短,车上麦子的高度在不断增长。我对父亲说:“咱别装了,装得太多,一会儿再倒下来就麻烦了。”父亲思考了一下,果断地决定:“多装一些是一些,这车都载完,下午咱再好好歇歇。”我只好按照父亲的命令,又开始了机械而重复的动作。在阳光强烈地照射下,我竟出现了一种幻觉:前面似有一条河流在涌动,由远至近,就要移到我的跟前了……就在我痴想的当口儿,突然“哗啦啦”一阵乱响,但见那一车装好的麦子轰然倒下,瞬间成了一堆膨胀的庞然大物。此时不见了父亲,我慌忙朝那堆庞然大物冲了过去,一阵手忙脚乱地翻刨,好不容易才把埋在麦堆里的父亲救了出来。父亲没有什么大碍,但脸上还是被麦秸秆扎出了血。我们父子二人看着地上一大堆散乱的麦子,已累到无力。好久,才听到父亲说:“回吧。”父亲牵过老黄牛的缰绳,想跃身坐到车辕上,但没有成功;又努力了一次,才坐了上去,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他对我说:“走。”还是那句简练的话,却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铿锵。好久,父亲终于低低地说:“全怪我,算是白干了。”说着,看了我一下。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神情颓丧的他,心里有些难过。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烟,自己点了一根,把另外一根递给我,说:“抽吧。”这是有生一来父亲递给我的第一根烟,也是脸上唯一一次对我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我不好意思接,父亲却一脸的慈祥,说:“拿着吧,抽一口解解乏。”并把手中的火柴递给了我。我顿时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父亲装作没看见,转过头赶紧朝着别的地方望去,对着老黄牛喊了一声:“驾!”老黄牛载着父亲和我,还有那辆空荡荡的小平车,一步步地往家的方向挪去。半月谈 “中华第一刊”《半月谈》官微,每天帮你分析政治、经济、商业大事,解读社会发展,品味人生百态,您的政经顾问,学习良师,生活益友。 作者:张达明 来源:《品读》2021年第5期 赞 (0) 相关推荐 犹记当年麦收时节 犹记当年麦收时节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作为农民的儿子,每到麦收季节,我都会和亲人.朋友谈起往年收麦子的事,那流淌的汗水.那透支的劳累.那丰收的幸福- ... 【阅读悦读丨散文】读红尘《父亲的绝活儿》 <阅读悦读>2017年11月热文榜(附平台选题) 文/读红尘 [作者简介]读红尘,四川绵阳人.喜欢读书和随心涂鸦,用文字书写生活放飞心情.在文学的土地上踯躅而行吸取学习,相信心的荒原有文字 ... 早年种麦三部曲:一,腾茬 早些年,耩点麦子费劲把火的,一个秋忙活下来,得一个来月甚至更长. 而耩麦子的第一步就是腾茬. 俺们这咳多是棒子麦子倒腾着种,棒子熟了,就套着马车,一个个掰擗下来,装上车,一车车拉回去包了皮系上房上去. ... 【年选征文.散文】郑传省||被抛弃的石磙 审核:肖龙/编辑:刘凤娟 总第444期 被抛弃的石磙 文/郑传省 在村头干涸的水沟里,我见到了一个不知被谁抛弃的石磙,还有一个石硓子.石磙是青石做的 ... 饶阳人的麦收之四:麦场如战场,父亲像将军 儿童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我什么时候学过割麦子的,忘了,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我想,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应该跟着大人割麦子了吧! 麦场如战场,父亲像将军. 真正像成人一样参加割麦劳动,应该在20来岁上 ... 收麦子 麦子是在一天里突然成熟的.积蓄了冬春两季的能量,麦子在一天里爆出满野的金黄.干热风劲吹,麦浪滚滚,向天边涌去. 父亲这些日子时刻都在等待麦子的成熟,他每天都到所有的地块里转两次,他怕错过麦子成熟的时节 ... 【滋水 ·散文】陈艳毅:爷的烟袋锅 爷的烟袋锅 文/陈艳毅 爷爷已经去世十八年了,可我时常还回忆起他,想起他随身带着的烟袋锅. 爷爷的烟袋锅,锃亮的铜锅,铜嘴.枸杞干的 ... 老黄牛 ◆ ◆ ◆ 文 | 小石头 沉默于躬耕之中,劳作于晨昏之际,日复一日的耕作,充满了辛苦和孤寂,唯有夏收的麦子粒粒饱满金灿灿,秋收的玉米棒子支支壮硕黄灿灿,饱蘸沧桑的脸上才充满了喜悦和幸福感,这就是父亲 ... 等待“冠军” 等待冠军 文/ 叶往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养了一只狼狗. 每个黄昏,狗狗站在院前的砖块上昂着胸脯远远眺望,因为它的主人,也就是我,快放学回家了. 它足足等了一天,这一天它一直趴在地上沉睡.直到夕阳西下, ... 【灵璧散文】爸和牛 爸和牛 文/云中漫步 (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由于社会进步,好多年没看到牛耕地了.小时候没有现代化的农耕机械,拉庄稼.打场.耕地等等都是靠牛.所以那时候牛就是农家的"顶梁柱". 依 ... 老辕马(上) 本文作者:谭妙业 盛夏,坐车行驶在辉腾锡勒草原上.草原上的马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悠闲地甩着尾巴,时而昂首远望,时而低头吃草.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在青青绿草原.高耸大风车的环绕中,圆圆的蒙古包和矫健马 ... 民间故事:屠夫宰杀小牛犊,险些因此没了命,一泡尿却把自己救了 文/小松 北宋年间,某村子里住着一个叫张诚的人.张诚是一名屠夫,因其祖辈三代皆是屠夫,他继承了祖辈人的手艺,屠宰手法炉火纯青,他屠宰半辈子,从未失过手. 附近乡民对张诚是称赞不已,家里如有牲畜要屠宰, ... 卖 牛 作者 窦小四 1 窗外还很黑,我就已经霞光万丈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看到我的熟睡的绯红的脸颊上,我看到我的在额头披散的乌黑的头发上,以及穿着大姨给我的那件金黄色的宽大的衬衣的身体上,白皙的胳膊,略微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