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文】冬·冰之印象
细伢儿不冷,酒漏(liu)子不凌。这是老浠水人大冬天常说的一句话,它是千真万确的生活真理。
天寒地冻阻挡不了孩子们对户外游戏的热爱,他们会变着法子嬉戏,大人们搓手跺脚哈气缩脖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头上却冒着热汗和热气。
寒潮来的日子里,别说户外,就是家里的水缸都结了一层冰,柴油灯的油鼓子里也不见油晃动,满满的全是冰渣子;供销社的酒桶却没有冻住,酒漏子探下去,打上来的依然是清亮醇香的白酒。
1.
大冬天的早晨,上学路上玩得最多的游戏,就是破冰。
从家里到学校的那条机耕路,是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坑里稍稍有点积水或者湿气的话,经过冬夜朔风的蹂躏,次日早晨就变化成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冰盖,覆在土坑上。这种不透明的薄冰,踩上去脆响,又不会弄湿棉靴布鞋,深受小学生喜欢。一路上踩着冰盖,听它们发出吱吱喳喳的破碎的呻吟声,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上学迟的孩子是没有机会去踩碎覆盖那些土坑的薄冰的。他们的注意力由路面转向水面:池塘里、沟渠中,凡有结冰的水域,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捡起一个瓦片,从冰面上扔出去,看瓦片滑出老远,再在中央水域打一个水漂,比春夏秋季打水漂更有趣:瓦片在水面漂出一连串涟漪时,它身后的冰面上也有一道白亮的痕迹。
高年级的孩子玩得更绝:他们会在背阳处的溪沟里砸出一大块又厚重又晶莹的冰来——那冰可能是连续好几天不化而逐渐叠加形成的,在最厚的地方凿一个窟窿,穿进去一根棍子,几个人抬着,神气活现地抬到学校,招呼来来往往的男女同学来欣赏他们的战利品!
2.
柴油比水更容易结冰。
家里的柴油灯一旦冻住,灯芯上燃气的灯花儿气若游丝,人从旁边走过去的气流都会把它带灭了。冬日放学回家,天几乎全黑,油灯已经点上了。屡屡放下书包,我奶奶就吩咐我:“小兵呃,把那柴油灯的鬼火儿拔亮一点唦!”我就找来奶奶纳鞋底时用的针钳把灯捻子往外拔一拔。这时候,我姐就会走过来,打开我的手,她点亮一截短短的蜡烛头,靠近煤油灯鼓出来的肚子微微地烤一圈,那鼓肚子里像冰沙一样的没有渐渐化开,出现了液面,可以晃动了,灯芯上的灯花儿又灿灿烂烂地绽放了。
我家隔壁的旺民叔叔高中毕业后就当上了生产大队的拖拉机手。冬天的早晨,听不到他的拖拉机突突突突开动的声音——油箱里的柴油全冻住了。于是常常看他拿着稻草火把围着拖拉机的油箱转,若即若离地烤,不紧不慢地化,时不时拿起手把去摇动机头,可是拖拉机的烟囱淙淙淙了三四声之后,只有吸的气没有出的气,他便作罢,知道油还没有全化开。
3.
1976年底1977年初,是一个极寒的冬天。我记得那个寒假几乎全是在冰天雪地里度过的。
天寒地冻,无所事事。大人们都窝在屋内置办年货:磨豆糕、打豆腐、蒸年粑、踹糍粑、炒苕果儿等等。屋内的热气将屋瓦上的积雪一点点地融化,可是夜里再降温,又冻住了!再次日一早开门,便可看见满屋檐都挂上了冰吊柱儿,贼亮亮的,好看死了!但冰吊柱儿终究不是摆饰子,为了防止压坏屋檐,人们会将那些大个儿逐一敲落下来。哈,各种造型的冰吊柱儿又成了驮枪舞棍的男孩子们的”武器“了!
那年冬天,村里村外的池塘封冻了好多天。女人们要洗衣服,拿芒棰敲打冰面,丝毫不见裂纹,只好去打井水洗了。胆大的孩子们尝试着走上冰面,居然能走到池塘中央去;甚至有人坐着弹子滚(轴承)做的玩具车,在厚厚的冰面上滑行,又平稳又迅速。
隐约记得,所有的冰雪,在过大年的鞭炮声中,才开始悄悄消融的。其实孩子们倒愿意它们能够再坚持坚持,那样,过年的日子就长了,开学的日子就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