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爹
大爹没有捱到我的儿子从申博复试考场回来,就撒手西去。
之前,他去山西我堂哥家居住的那段曰子,我跟大哥经常很频繁的电话长聊,他总会在电话旁问“郭浩(我的儿子)怎么样了″,侄孙的前程,牵动着他的心。
大爹是退休教师,当年考进李村师范,是族里第一个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从此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炙肤皲足而衣食不丰。
因为有了工作,兄弟们的差距就越拉越大了,父亲是小弟,是兄妹中比较淘的人,自小爱蹭拿要,比较矫情,大哥日子好,自然就产生了嫉妒,两家都是儿女成群,嗷嗷待哺,在那个贫困的年代谁又能顾得了别人瓦上霜,兄弟俩的感情就越来越淡薄,以至于到了形同路人的地步,见了面互不打招呼。
两家前后屋结邻,儿时大爹家是我抬脚必到的去处,大人的恩怨沒在我们孩子心里留下丁点阴影。大堂哥大我8岁,自少成熟稳重,他以极标准的大哥模式陪护了我的童年,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快乐、安全,直到我年过半百知天命之时,还对堂哥有着极重的依赖感。
大爹工作在外县,周末回家,这是我企盼的日子,胡同里吱吱扭扭传来了自行车的声音,随后一堵人墙停在面前,我会怯怯的喊一声“大爹',大爹从车把上挂着的黑色人造革包里拿出一小叠正面用过的白色备课稿纸出来,我用沾满泥巴的小手窘窘地接过来,转身飞奔回家。这几张纸,让我比别人更早的认识了字词和简单的数字,成了我下个礼拜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
时光荏苒,我们都渐渐长大,堂哥堂姐们有的当兵,有的考入大学,大爹也从教师岗位上退了下来,而我,也到了初三中考的时候。
父亲没读过几年书,很安逸于清汤寡水、偶尔能滋两口劣质老烧的日子。在他认为,读书是一种浪费劳力的奢侈事。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我很自然的成了一名工地上的搬砖小伙。
大爹知道后,背着父亲同我谈了半天,给我提出了多条足以改变命运的路,然而兄弟不合,纵然大爹不记前嫌,视侄为已出,但父亲还是拉不下脸,忘不掉心中的芥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前途,成了父亲怄气的牺牲品。
随后的日子就像村西头的那一湾浅水,风雨不惊虫蛙无声。
多年以后,我在社会上艰难地寻了一点立足之地,伴随着儿子的上学,大爹又开始了对侄孙的期望。儿子申博到了关键时刻,紧张的倒是大爹:“笔试开始了吗?″“成绩出来了吗?″“哪个学校的?″“老师怎么样?'等等。孙辈的读书问题成了他最大的心事。
大爹是在去年阴历十一月初七日离开我们,带着不舍,带着牵挂,驾鹤西去。
斯人虽已去,亲情恒在心!我经常想起大爹对我的关心呵护:“再吃点,干气力活哪能欠着肚子!″“再添杯,喝了解解乏!″“也不年轻了,干活悠着点!″“孩子的学习可不能拖了后腿″……
我想再叫一声大爹,但喉咙在痉挛,心在痛,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那些不如意,时不时要蹦出来,按也按不住。虽然我从末向你倾诉过,但每有心事我都会跑到你跟前,看你写诗作画,你自有的那洞察一切的眼睛和深邃的心怀会稀释我的郁结,曾几何始,我对你有了崇敬和迷恋,然而,您再也听不到我叫您了!
今晚,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不急不缓,飘飘洒洒,连绵不断,一如我心中,对大爹无尽的怀念......
作者:郭方铅,即墨区南泉人,现从事个体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