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与司马光有过一次争论。王安石认为,...
王安石与司马光有过一次争论。王安石认为,政府完全可以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司马光却说:“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
抛开情感与价值偏好的因素,我们如何看待王安石与司马光的这个分歧呢?是王安石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有道理,还是司马光的“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有道理?
写《苏东坡传》的林语堂说:“不必身为经济学家,尽可放心相信一国的财富方面的两个重要因素只是生产与分配,谅不致误。要增加国家的财富,必须增加生产,或是使分配更为得当。在王安石时代,增加生产绝无可能,因为那时还没有工业化的办法,所以一个财政天才之所能为,只有在分配方面。因为王安石关心的,是充裕国库,而增加国家财富的意思,也就是提高政府的税收。”
然而,在王安石那个时代,通过发展生产来增进社会财富真的“绝无可能”吗?一个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宋朝去唐朝未远,宋朝的国土面积少于唐朝,但宋朝的耕地与亩产量均高于唐朝,社会财富与人均收入水平也高于唐朝。王安石变法期间,“中央政府修建了超过11000个灌溉和防洪工程”,“农田水利法”的施行,给宋王朝增添了一亿多亩农田,按最低亩产量(一石左右)计算,即每年可增收16500—23000万石粮食。这不是社会财富总量的增长?
除了农业水利工程建设,神宗时代的宋政府还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于运河、码头、桥梁的修建,铜矿、铁矿、煤矿的开发,以及对工商业的扶持与刺激。我们看看这组数字,便可想见王安石变法期间的社会财富增长是何等规模:
1)熙宁—元丰年间,宋政府每年铸钱数额,高者达500万贯,铸造两年,相当于整个明王朝200多年的铸钱总额。
2)美国学者郝若贝认为,元丰年间铁的年产量达7.5—15万吨,葛金芳也认为北宋一年用铁约在15万吨上下,而到十八世纪初,整个欧洲(包括俄国的欧洲部分)的铁总产量才有14.5—18万吨。
3)从神宗朝开始,煤矿得到大规模的开采,宋人说“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者”,即始于神宗时代。
4)宋政府设立的市易司,主营商业与金融业,下辖各州市易务,工作人员数以万计,可谓是十一世纪的“托拉斯”。
5)熙丰变法期间,宋政府的市舶收入达到北宋的最高峰,每年大约有二百万贯的市舶收入。作为对比,晚明政府每年从月港贸易(明政府只开放一个月港)中征收的引税、水饷、陆饷、加增饷等,合计不过二三万两银,只是宋朝市舶岁入的一个零头而已。
王安石提出:“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资之天地”正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法门。王安石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所以,我认同黄仁宇的论断:
“王安石能在今日引起中外学者的兴趣,端在他的经济思想和我们的眼光接近。他的所谓'新法’,要不外将财政税收大规模的商业化。他与司马光争论时,提出'不加赋而国用足’的理论,其方针乃是先用官僚资本刺激商品的生产与流通。如果经济的额量扩大,则税率不变,国库的总收入仍可以增加。这也是刻下现代国家理财者所共信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