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临帖,是如何做到有自己的风格的?
最近有启功先生的讨论中,有关他的临摹作品,再一次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很多人所在意的是:启功先生如何在临摹作品里面表现自己的书法风格。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他还可以被表述:
为什么启功先生临帖既是“像”的,也是不“像”的?

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一类问题,所指向的,不仅仅是如何看待启功书法创新性临摹的问题,更是关涉到我们如何理解临帖、认识书法和书法家创作之间的互动关系等这些问题。
一、三大原因
简单来说,我认为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值得我们去关注:
第一,启功先生能够做到深入了解“字帖”本身,然后又能做到“出帖”,即在继承原帖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创造,产生一定的新意。

第二,启功先生灵活的临帖态度,敏感的艺术家修养。
第三,启功先生具有丰富的学养、艺术技巧,善于在书画艺术中展现自己的真性情。
我认为这三点是造成启功先生临帖高妙,但是又能保持自己独特风格的原因。但是以上三点,总体而论,可以归咎为两个大的问题,即启功先生的临帖观和他的艺术观。

我们现在之所以还要重视启功先生的书法,不仅仅是因为他书法写的好看、美观、大方,还应该注意到启功先生在书法理论和艺术修养上的造诣,这可能是最值得我们深思、探究的地方。
二、启功先生的书法临帖观——碑石书法与帖学的碑石化
我认为启功先生在书法理论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的临帖观,尤其是对待碑石书法上。

碑石书法是一个相对广范的概念。它主要包括碑学书法作品和帖学书法作品。碑学书法可以被列入碑石书法,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之所以碑石书法会包括帖学书法作品,是因为某些帖学书法家,他本身的书法是属于帖学一派,但是在他流传给后世的书法作品中,作品本身以碑石的形式存在是占据绝大多数的。
这一点其实通过唐代著名的书法家欧阳询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欧阳询是无可争议的属于二王一派的书法家,但是他的书法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碑石的形式存在。

虽然他的书法是帖学一派,但是他著名的四块楷书碑石作品——《九成宫》《化度寺》《皇甫诞》《虞恭公》——在被刻成碑石的过程中,自然带上了某些碑学书法的特征。所以,这一类的书法作品,虽然是帖学书法,但是仍然要归入碑石书法之中。
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其实就面临一个矛盾,一个学习和认识欧阳询书法的矛盾,我们是应该只相信碑石上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呢?还要是通过想象、构建,来还原一个真实的欧阳询的面貌呢?

启功先生的回答是:通过想象、构建,来还原一个真实的书法。
三、启功先生的书法临帖观——透过刀痕见笔痕
启功先生曾经断言“透过刀痕见笔痕”。这句话最早是出自启功先生的著作《论书绝句》中。这里面,很明显,“刀痕”指的就是在碑石书法中,那些原本是属于帖学书法的笔意,由于这些书法作品中有一个预先设定的“笔痕”在,所以在临摹这一类书法作品中,应该“透过刀痕见笔痕”。然而,在碑学书法中就不存在这种问题,或者说这种问题并不尖锐。所以,这句话所指向的对象应该非常明显。

所以,我们会看到,启功先生的临帖观,是一种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的临帖观,而不是一种被动消极、盲目接受的临帖观。
很多人强调临帖就是一板一眼的写,这话是没错,但是字帖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很多事情我们可以灵活处理。书法临帖也是这样,谁说你临帖就必须要临成像字帖上碑石刀刻那样的呢?

而启功先生之所以能够做到临摹古人的字帖而又不被拘泥住,不至于被古人所“困”,道理就在于此,就在于他能够“透过刀痕见笔痕”。
四、透过刀痕见笔痕——书法创作和书法家之间的互动机制
正因为启功先生可以做到“透过刀痕见笔痕”,所以启功先生的书法就有一种“主动性”、“创造性”在,就好像清代的王觉斯认为书法创作要“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一样,要想充满想象力和主动性的临摹、创作。

所以,启功先生得以“透”见刀痕背后的笔痕,这本身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和主观创作性。这样一个过程自然就离不开书法家自身的修养和人格因素参与其中。也就是说,书法家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就将自己本身具有的一些品质、特性内藏在其中,从而做到临帖的“二次创作”,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出帖”。
所以,启功先生所临摹的作品,绝对不是他复制一遍古帖,随便抄写那么简单,其中蕴含了启功先生的修养、学识以及人格化的因素在其中。

比如,启功先生曾经临摹过柳公权的《玄秘塔碑》,我们知道柳体历来以骨节著称,人称“颜筋柳骨”,但是启功先生临摹的柳体书法毫无柳体那种骨力奇俏的特点,反而多了几分圆润秀雅在其中,更显书卷气和一种静穆淡泊的学者气息。

这就是启功先生为何临帖可以做到有自己风格的原因。以上就是我对该问题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