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文学II 宫白云诗15首【28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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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白云
宫白云，辽宁丹东人，读，写，评。出版诗集《黑白纪》《晚安，尘世》；评论集《宫白云诗歌评论选》《归仓三卷》。获2013《诗选刊》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第四届中国当代诗歌奖（2015—2016）批评奖等。
本期主审 ● 孔坤明
宫白云诗歌15首
1 在长江与沱江的交汇处
长江汹涌，沱江平缓
当它们交汇，看不出谁裹挟谁
雄浑与清澈很快失去界限
广袤中——这些水终归入海
一条江有可能潜藏两条江
两条路有可能走成一条路
有些界限是相对的
那奋力拍打的不止是鸟的翅膀
生命有趣的方面充满偶然
比如即兴的思想、突然冒出来的风景
比如用高铁、飞机、汽车的速度
与一路的冥想
把自己变成天真的孩子
而世上有哪些深渊可以承担人们内心的是非
有哪些大雪可以染白无尽的黑暗
在长江与沱江的交汇处
那个苍黄的漩涡
恰好装入薄蓝之水
2 在泸州
沱江缓慢，一排排鱼钩缓慢
坐着喝茶的垂钓者缓慢
江鸟的翅膀缓慢，到处的斜坡缓慢
空气中的酒香缓慢
手机中的导航缓慢
锅锅宴缓慢，刘三姐肉丝面缓慢
内心的浅笑缓慢
小时候妈妈带我出远门时
那些微不足道的回味
缓慢
灯火舔着耳廊
一点一点瓦解的欢欣缓慢
五脏六腑的醉意缓慢
清晨空无一人的街头缓慢
江北机场一再延误的起飞缓慢
毛尖茶缓慢
我发出的短信缓慢
你读短信的速度缓慢
很快都将结束：浅蓝的宁静
夜空快速闪过的白云
一个梦，被震荡的时间
那出于偶然的存在
连回声也过去了
3 在哲里木赛马节
除了梦中，我终究与你——草原骑士
相遇。在珠日河，在哲里木
在赛马场，在万千人的呼喊声中
你奔腾的马蹄跑出了整个草原
那是勇士出没的地方，你的另一幅肖像
打马在狼烟中穿过苍茫的墓堆
在刀的寒光与马的嘶鸣中
血的尘土与草的荣光
在这一天恢复了所有尊严
多少马背上的骄傲
被一把圣火再次点燃，豪气干云的战鼓
擂出天上的白云，献上洁白的哈达
扬鞭跃马驰骋的骑士
我呼喊你的喉咙，热得发烫
每一声都淹没雷鸣的群声
每一声都让天空颤了又颤
而你的沉默，犹如夜间的星辰
——马蹄孤远
带着火或者弯刀
4 在扎鲁特山地草原
穿过光的瀑布，来到神的地方
千万株草用翠绿数着时间
横在草地上的勒勒车
羊群一样安静的白色蒙古包
缓缓的炊烟，通向山顶敖包的羊肠小道
这天上的草原掉在地上
落日像个老顽童与人赛跑……
石头堆成的敖包，这神的形貌
“一个被无限分享的源头”
在夕光中沉默
双手合十绕着敖包转圈的男女
转出三圈的虔诚
我听见风中的经幡在神秘的低诵
抛向高处的石子进入一种
幻象——一个灵魂缓缓走出
要去找回仅属于他的
时间新娘
5 双合尔山白塔
在高贵的光中白得发亮
五彩的经幡仿佛无名僧的外衣
太阳为其勾勒金边
我望着它像望着命运的归宿
无论人生如何错综复杂
不久之后，我们都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去蒙受一个又一个轮回
坐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石头上
想象太阳抵达石头时的暖和
石头承受阳光雨露的柔软
万物各得其所
时间归还它的影子
那重复的，正如神所要的验证
当白云端坐双合尔山
是天空抬高了白塔
还是白塔抬高了天空？
6 宝古图沙漠
还有别的方式靠近你吗？
嘴、眼睛、耳朵全是你——多少次风起
多少次灌满，用头顶着……
依然要进入你——
那古老的神秘，金黄的壮美
跪倒、埋首、翻滚、蹦跳、大喊
一切的禁锢不再是禁锢
风吹过风，黄沙漫过黄沙
没有金戈铁马的声音在风沙中传来
也没有麋鹿跳跃在起伏的沙丘
千年沙漠的遗址——小小草房
做了祂的蒲团
谁说眼里揉不下沙子
我终会被自己眼中的那一粒沙子咯疼
好像我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在沙漠中更近地发现
自我的沙漠
那跪坐的骆驼，仿佛是我一直寻找的神
牠的驮峰像大漠的乳房
我拽住牠，就像
拽住了我失散多年的母亲
7 青果巷
那枚青果，经过时光的剥蚀
在滚地时出现了裂痕
像暮色中的落日
被远山吃掉了半边
灰白的巷子，加入了新科技的元素
灯光下，我辨认着那些
“江南名士”的脸容
我的眼神移动，“周有光”的眼神也随我移动
空气在时空的对视中炸裂
一身汗水裹着今人的羞愧
小小巷子里走出的一百多位文化名士
——运河送回他们辉煌的回音
无数雨水
增添大运河的容量
不知不觉中水位上涨
下降的是摇橹人矮下去的身躯
一个少年在树荫下苍老
我想象着从前他们的生活
斑驳的墙壁之间一条狭长的路
当我到来——
“谁将在我留下我之处
找到我”
我们活着——
“天天都有汪洋般的光明
升起”
8 在都江堰
远在来此之前，岷江水就在流淌
当我梦醒他乡
来观看一个水利的奇迹
在分水鱼嘴、宝瓶口嗅闻一种雪的味道
山水同时默念我内心的抒情
“也许在嘴之前，低语已经存在”
安澜索桥古老的摇晃，让我
重拾一种眩晕
我在一个传说中一次次神游
一对江鸟在周围盘旋
和我无形的结合
鸣叫一些“秘而不宣”
我爱一切的永无止境与不朽
为“世界文化遗产”这六字
在二王庙，我向李冰父子的宝相躬身致敬
这短促的弯腰，仿佛久远的存在
俯仰之际，我如一粒细微——
“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
9 夜观西江千户苗寨
微雨一直淋着
空气中除了嘈杂的人声还有些微的古歌
吊脚楼悬浮在这个潮湿之夜
远来的人在吃长桌宴，体验不一样的礼遇
观景台边戴着苗族银饰摆拍的女人
享受一种短暂的荣耀
千户灯亮了起来
像千万只萤火虫浮出了水面
神秘的幽谷举着亮光
星星的脚走过那里的刀耕火种
这神性特质的盛宴
与我隔着一把把巨大的虚空
我伸出的手抓不住那里的任何光亮
何以又要不断地递送？
苗寨在我的身后消失，而那汪洋般的灯火
让隐喻的嗡嗡声比一个旅行
更加真实
10 游梵净山遇雨
载我的索道像一只飞鸟
飞过树尖、山顶
在天空的深处，谛听云语或者神音
“山即是佛、佛即是山”
处处都有道场
半空的雨滴如隐秘的声音：
“过来这里，过来这里？”
众人不假思索的每一步
不过是个奔赴
在云雾的混沌中，谁还在费力寻找神明？
我上山来了，我下山走了
大雨是菩萨
万物是祂的神迹
11 黄果树瀑布
第一次看见这闪光的天才之水
像天上的银河开了一个口子
第一次听到这充满灵感的轰响
像海底的鲸鱼跳出海面吹起的口哨
第一次感觉空气也可以似水
万千游客像鱼游动在空气的大海
吐出的万千口音
也带着浪花的飞溅
我尝试用翅膀扑打这悬崖之雪
一架天琴的回声
在水底下搅动，像很久前的心愿
——给我留着
在我途经它的每个地方——
无穷的水，“在太阳下合唱”
12上海城隍庙，细雨中
对于从南和北而来的我们
突然而降的雨，有没有伞都没关系
细雨中慢慢走着
甚至不再期待雨停下来
雨水沾湿我紫红色风衣
它忽然就有了浸过水的经历
坐在天下第一笼的南翔店里
包子的每个名字都是一支小调
我们漫不经心地讲着前人讲的故事
在繁华与寂静中
昂首与垂首
我想起莫泊桑说的：“人这一生，既不像想的那么坏
也不像想的那么好”
我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它曾被友人一再告知是假货
而我曾经多么真诚的对待
这个时代从不缺离我们而去的人
也从不缺向我们走来的人
他们对我的意义
就像这上海城隍庙的细雨
被南来北往不同的人
厌烦或喜欢
13周庄，白云笙处
烟雨中游周庄，这样的时辰并不多
何况还有这么多诗歌兄弟同行
我愿意用雨霖铃、永遇乐、水调歌头、念奴娇
水龙吟、莺啼序来呼唤他们
像呼唤隐身在周庄中的那些古人
沈万三故居、富安桥、双桥、沈厅、迷楼……
每路过一处，我用想象
把古人们从雕梁画柱中请出来
坐，请上座
我惊奇于我们内心的对谈
李白说：“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我抬头所见的“白云笙处”也许便是
这个世界的善解人意
这是白云栖息于人间的一种方式
是白云回到大地的痕迹
这些云一般的水和水一样的云
不正是一小片的你和一小片的我
在人间的相遇？
14在广州
我几乎忘掉了寒冷干燥的滋味
这里空气鲜嫩，细雨从异木棉、木芙蓉、紫荆花等
这些好听的名字中慢慢长出来
雨中的步行街，商铺，书店也缓慢下来
我迷恋这抒情的时辰
请原谅我这个在寒凉中长成的人
忽然热衷于柔软
就像在正午吃早茶不再是小说中的虚构
我手握茶杯混迹于南国
从来没有想过我来自于外省
这里是春天，四面八方都有我闻所未闻的花香
多么有趣——
我忽然找不到一路从北方带来的咳嗽
我听到体内悠悠的琴弦之声
落进滚烫的酒杯……
来来来，我尘世的友人们
让我们举杯痛饮，让每粒细胞都分泌出火焰
灼烤这夜晚亮闪的花城
诗，远方，友谊，酒……
快来领受这飞驰的沉醉
马踏大地时，鬃毛飞扬的颜色
化为天空蓄满积雨的
滚滚白云
15 东莞东莞
脱掉北方的大衣，放下竖起的衣领
迎面走来的谁，都面目柔和
甚至半空中的一声“等着”
鸟不再寒噤，树开满繁花
这冬天里的春日递来珠江之酒
一个人不能在春天旁还握着一把雪
尽管我从寒冬里来
庞大的车流，可人的可园
虎门、威远；大炮，江水
斑驳的城墙吸入吐呐
那么多的悠久、廊柱和展览馆、美术馆
不可重逢的镜头
我分辨着岭南、岭北，壁画、油画
像分辨北方的星星或南方的月亮
像似还在梦中嗅着三角梅
像似还在三千尺高空对河流般的白云产生的虚妄
我凝望这南方的星群
呼唤一个一个名字
猛地迸出的泪水包裹着一团热气
我们生来都带着一定的理想
可是我，何时再坐回到这浅浅的城垛
沿着珠江的弯曲
在某个微凉时刻
寻回那些醉意，那些肝胆的诗歌兄弟
相望的眼神……
星星在午夜抛掷它的银子
我找不到合适的口袋装回它们
我装回某年某月某一天
某一时
某一支歌……
在苍茫人世
没有一滴水不带根源，没有一粒沙多余
大海每深邃一次，天空便高过一尺
新媒体文学
POEMS NEWS
2021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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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题诗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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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 前沿诗人专栏
名家、前沿诗人诗歌10首，简介（300字）、照片（横板一张）。平台精选一首朗诵，并附加评论，作者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精选评论（千字），届时新媒体文学平台推送。收稿、审稿主编：孔坤明（电话/微信：13600474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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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社 诗群专栏
新媒体文学平台开设诗群、诗社专栏，现代诗15-20人。每人20行内精品诗歌一首、简介（200字）；组稿诗社社长或主编的生活照片一张，诗社介绍500字内。收稿、审稿主编：孔坤明或平台下方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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