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秋风大散关
本世纪之初,我在甘肃天水参加宝兰铁路施工。在一次和当地干部聚会时,听他们说起南宋吴玠吴璘抗金兵的故事。记得在中学上历史课时,老师也曾讲过吴玠,但仅只一句带过,几乎就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我一直以为,吴玠抗金是在河南一带。于是,我问,吴玠是哪里人?国土局的老王说,庄浪人,离我们不远!我又问,他抗金兵的战场在哪里?老王说:“宝鸡大散关。”由此,我记住了大散关这个地名。
后来,我去宝鸡开会,听说大散关距宝鸡仅20公里,便在会议之后,径直去了大散关,一探究竟。
自古,古都长安四周各有一座关隘屏藩,西为大散关,东为函谷关,南是武关,北有萧关。有了这四个关隘的庇护,再加上陕北高原和秦岭两道天然屏障,使得关中大地成为统镇天下的一方宝地。自西周起,先后有12个王朝在此建都,历时1100多年,成为华夏古文明最主要的发源地之一。
四座雄关拱卫着古都长安
一座秦岭,横亘于陕南,将陕西省分隔为南北两部分。秦岭是我国南北气候的分界岭,岭南为南方,岭北属于北方。以秦岭山脊为界,岭南的水往南流,汇成嘉陵江;岭北的水向北流,汇入渭河,最终流入黄河。
秦岭分隔开的不仅是气候和河流,还有地域文化。位于秦岭南麓的汉中人虽然也属于陕西省,但那里人的生活习惯却接近巴蜀,爱吃大米,喜欢麻辣味,说话语速快;关中汉子大多寡言少语,刚正硬朗,宁折不弯;关中的婆姨矜持传统、刚烈爽快;汉中女子却多似蜀女,牙尖利嘴,活泼好动,聪明伶俐。
虽说八百里秦岭山峦叠嶂,隔绝南北,但也有多条崎岖的山路通道贯通,最有名的当属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这四条大致平行的通道。其中,子午道位于最东侧,它的北头在陕西省的长安县,叫子口;南头在陕西省的洋县,叫午口,合起来就叫子午道,全长八百余里。公元前206年,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封了汉王后,就是沿着这条子午道,翻越秦岭,到达汉中的。
后来,韩信被封为大将军,率军出汉中所走的陈仓道,则位于子午道西边300里的荒僻山野中。这条陈仓道南起汉中,向北经略阳、两当、凤县、散关,北达陈仓(今宝鸡)。由于刘邦采取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策略,明面上叫大将樊哙带领一万士兵去修筑被烧毁的子午道,以吸引关中守军,暗中则掩护韩信率领的汉军主力西走陈仓道,到达陈仓(今宝鸡),连续打败了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一举平定三秦,拉开了开创汉王朝的大幕。
只可惜,三国时的诸葛亮却没有如此好运。虽说他智谋超群,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五次力图兵出祁山,却始终未能如愿,最后还病死于汉中的五丈原。
从关中通往汉中的四条古道,大致平行
大散关位于宝鸡市南川陕公路20公里处的清姜河边。早在西周时期,这一带为散国所在地,故名散关,从关中越过秦岭通往汉中的陈仓故道就由此经过。这一带山势险峻,层峦叠嶂,控扼着南北交通的咽喉,自古便被称“川陕咽喉”,兵家更有“北不得散关,无以图巴蜀;南不得散关,无以图关中”之说。
大散关
由于大散关早于明代就被放弃,其后,仅只剩下残砖碎瓦的遗迹。现今的大散关,都是前不久重新修建的。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妨碍我去大散关的兴致。
到大散关景区,进山门,沿山路拾级而上,山不高,却甚是陡峭。一阵大喘气后,终于登上一座烽火台。站在台顶的堞垛旁,山风扑面而来。向下探看,川陕公路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突然,汽笛声响处,一列火车沿着宝成铁路呼啸着开了过来,随即又钻进一条隧道。眼前的一片山谷,便是吴玠、吴璘抗金兵的和尚塬古战场。
南宋建炎四年 (1130年),宋军在陕西富平之战中溃败,宋将吴玠收拾数千残兵,退守到秦岭和尚塬和大散关一线。有人劝吴玠说,赶紧退守汉中,借助秦岭天险,守住入蜀的关隘。吴玠却坚持:“只有保此处,敌人无法越我而进,才是保蜀的唯一办法。”当时,宋军驻守和尚塬的士卒仅有数千,兵员奇缺。吴玠便和他的弟弟吴璘激励诸将,并歃血而誓,使部将皆振奋。1131年,金军统帅完颜宗弼(金兀术)亲率十万金兵蜂拥而至,兵临关下。吴玠派吴璘等利用坡陡狭窄,金军骑兵无法施展的有利地形,奋力阻击来犯之敌。就在此时,天降大雨,金兵革甲湿透,战力大减。宋军与金兵反复厮杀,最终,完颜宗弼因受箭伤而被迫撤退,宋军获得大胜。其后十年,吴玠吴璘兄弟倾其全力,率军固守要塞,牵制了金兵对江南的压力,也使金兵始终不得入蜀。直至1139年,47岁的吴玠因病去世。
其实,大散关又何止是武士驰骋拼杀建功立业的战场,许许多多的文人墨客,诸如唐代的王勃、王维、岑参、杜甫、李商隐,宋代的陆游、苏东坡等,都曾在此留下脚印和诗文。其中,影响最大的当是南宋诗人陆游。
公元1172年,48岁的陆游,应四川宣抚使王炎之邀,投身军旅,曾亲临抗金前线的大散关,于是他也就有了“我昔从戎清渭侧,散关嵯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山荞畲粟杂沙碜,黑黍黄穈如土色,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的军旅生涯。后来,由于王炎的调离,陆游等幕僚也只有各自回家。
1186年春,62岁的陆游隐居山阴(今浙江绍兴)老家,此时的他却不甘寂寞,又写出《书愤》一诗,以表上阵杀敌报国的心迹不减:“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只可惜,此时的陆游,虽志存高远,却已鬓发皆白,苍苍老矣。“挥师东进而图中原”的夙愿,也只落个空谈而已。
大散关山门
如今,昔日战马嘶鸣,厮杀震天的大散关古战场早已被往来如梭的车流替代,这里也早已旧貌换新颜,成为了祥和安宁的百姓家园和人们访古探踪之地。
夕阳西下中,却见苍山如海,峰峦如聚,沟壑纵横,清姜河蜿蜒如带,更觉古道雄关气势巍然,坚实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