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前71回故事时间长度初探（1）
谨以此文献给喜欢水浒又仔细阅读水浒的朋友们！
叙述文（the narrative）最大的特点是以时间顺序（the time sequence）为中心来组织故事、事件与情节的。时间顺序是纲，抓住了时间顺序这根藤，便能轻而易举地摸到故事、事件与情节的瓜，然后我们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某个故事、某个事件、某个情节的时间长度；探寻出作者对作品的构思，甚至写作意图。时间顺序是叙述者组织材料的法宝，也是读者了解故事来龙去脉的有效途径。《水浒传》是一个庞大的叙述体，人物众多、事件繁复、情节复杂。光天罡、地煞就有108人，其中还要给一些主要人物立传，对其余的人物也要交代其来龙去脉，不能漏掉一人。除108人外还有其他众多的人物。如何将这几百人的故事有机地组合起来，既突出重点，又不漏掉一人；如何安排每个故事、事件的长度，使之在整个叙事链中占有合适的比例---这都是需要极精巧的构思，极高的驾驭文字材料的本领。而这一切，都要根据时间顺序来安排的。而水浒的作者驾驭时间顺序的本领是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的。
《水浒传》前71回，从第1回洪太尉放走108个恶魔始，至第71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终，这期间的故事时间长度到底是多少，这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问题。问题的关键是故事时间的起点到底定在那个点上。实际上，从洪太尉叫火工人掘动青石板那一刻起，故事便开始了。“只见穴内刮喇喇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出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第1回）这告诉我们，这些妖魔即36天罡、72地煞投胎到凡间去了。但故事的长度以此为起点，显然是没有意义的，这第一回只是一个序言性的或类似楔子的片段。
一般认为前71回水浒故事的长度应以王进逃离高俅的报复与迫害为起点。（第2回）
王进是何时逃离东京的？书中并无交代。但我们顺着故事往下看，就能准确地找到故事的时间起点。第2回说，“且说王教头子母二人自离了东京，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一月有余。”接着来到史家庄，王进母亲生病，“住了五七日”。这样加起来，一个半月左右差不多。后来史进拜王进为师，“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至上”。此时王进离开，去延安府投老种经略相公去了。王进离开后，“不到半载之间，史进父亲太公染病患症，数日不起”，太公殁了。接着又说，“自史太公死后，有早过了三四个月日。时当六月中旬，炎天正热”。
这样，我们就能推算出王进离开东京的时间了：这一段时间加起来，约在16至17个月之间，由此推算出王进离开东京时间在上一年二月前后（计算月份均为农历）。
自六月中旬至八月十五，为史进结识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的时间段。八月十五日为史进火烧庄园，逃到少华山避难的确切日子。“荏苒光阴，时遇八月中秋到来。史进要和三人说话，至十五夜来庄上赏月饮酒”，派人送信至少华山上。“不觉中秋节至。是日晴明得好”，三人如约前来，当日即遭官府搜捕。史进不愿落草少华山，“取路投关西五路，望延安府上来”，去寻找师傅王进，“独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在渭州遇鲁达应是九月上旬了。当天史进与鲁达李忠在一餐馆会面，第二天，鲁达拳打镇关西，之后逃脱。”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碰到被鲁达所救之人金老父女，由金老女婿赵员外介绍鲁达到五台山出家当和尚，改名鲁智深。
“鲁智深在五台山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第4回）接下来便是鲁智深下山喝酒，酩酊大醉，回寺后醉打众僧。闹了这一场后，“鲁智深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忽一日，天气暴暖，是二月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接着便是下山喝酒吃狗肉，醉后打坍山门，砸坏金刚，醉打众僧的一系列事件。鲁智深的师父智真长老没办法，只得把鲁智深介绍到东京大相国寺他的师弟智清禅师处。所以鲁智深去大相国寺当在二月间。期间还发生了痛打小霸王周通，鲁智深上桃花山的插曲。接着在赤松林遇到了史进，两人联手烧了瓦罐寺。这都是二月里发生的事。（第6回）
鲁智深到大相国寺后发生的最重要的两件事是：倒拔垂杨柳；与林冲相识。这两件事发生的日期叙述者都有明确的交代。（第7回）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后，那伙泼皮天天请鲁智深喝酒吃饭。“过了数日，鲁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矣，洒家今天也安排些还席。’”由此推算，倒拔垂杨柳应在三月二十日左右。还席那天，“那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众人在绿槐树下铺了芦席，酒足饭饱之后，请鲁智深演示器械。鲁智深乘着酒劲，将64斤禅杖飕飕的使动。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彩道：“端的使得好！”此人便是林冲。根据后文的交代，鲁智深与林冲相识的那天，是三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正是林冲的娘子到岳庙还香愿，被高衙内调戏的日子。后面有几个佐证。高俅得知高衙内病了，等老都管回话。“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害别的证，却害林冲的老婆。’高俅道：'林冲的老婆几时见他的？’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有余。’”（第7回）前月就是三月，所以是三月二十八日无疑。老都管说此话时，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已是四月底，五月初了。在第8回开头，府尹审林冲携刀进白虎堂的案子时，林冲辩解道：“小人虽是粗卤军汉，颇识些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冲与妻子到岳庙还香愿，正迎见高太尉的小衙内把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了。….”由此可见，高衙内调戏林冲妻子与鲁智深相识林冲都是在三月二十八日。
经过一个多月的策划，高衙内的阴谋终于得逞，林冲被发配沧州。林冲被董超、薛霸押着启程的那天，已是六月里的某一天了。第一日，走了三十多里路，到客店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起来，打火吃了饮食，投沧州路上来。时遇六月天气，炎暑正热…”
据薛霸说，到沧州有“两千里有余的路程”，林冲有棒疮，走不快。由此推算，林冲到柴进庄上“棒打洪教头”应在七月中旬。原本我推算是八月中旬，中秋前后，但第9回柴进庄前有这样的描写：“转弯来到庄前，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八月中秋不应该那么热了，七月中旬比较合理。在与洪教头比武前，还有这样的描写：“当下又吃过了五七杯酒，却早月上来了，照见厅堂里面如同白日。”由此推算，是七月中旬。
至于这个八月十五中秋节，林冲肯定就在天王堂度过了。
从九纹龙史进上一个八月十五中秋节火烧自家庄园，逃至少华山，后又到渭州寻找师傅王进，再到林冲发配沧州看守天王堂，正好过了一年！
朋友以为然否？
对水浒作者运用时间顺序的本领有些了解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