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怡：火赋

许慎曾释“火”云：“燬也。南方之行。炎而上，象形。”火能毁一切，象初起之形，信然。吾家祖宅曾经大火者二，其一天灾，其一人祸。后者吾儿时亲历者。邻人制药玩火，遂肇其灾。始则飙然烟袅，继则熊熊直上，须臾，房屋数栋遂成火海，号声，呼救声，救灾声不绝于耳，外祖父为救火，烧却胡须，险些葬身火中。其情其景，至今难忘焉。故吾于火既敬之又畏之也。数年前构思火赋，至半辄止。今编辑索稿，检点旧囊，见此未竟旧作，遂续之以报命焉。以期诸君于火敬畏之。古训云玩火自焚，不可不慎也欤！

太古之初，人吮露精；草木作实，禽兽为盟。巢居兮衣羽啖兽，水居兮食鳖捕鲸。腥臊兮害胃伤腹，恶臭兮污鼻妨生。普罗盗兮光寰宇，燧人钻兮有熟烹。铸金作刃，结绳始成。以火德王，文明化成。自火之诞，列为五行。可以暖屋，可以焚城。惩顽猴，曾经丹炼八卦；破曹阵，不惜火烧连营。燎于原，势难向迩；用于战，锐可胜兵。火烧阿房，项王羽因尔而身败；避隐绵山，介之推因汝而名成。是功是过，覼缕难述；为恶为仁，功过两平。嗟呼！火之性孰可评乎！

刀耕火种，离野蛮而进化；边警举烽，防强虏而解危。匡衡凿壁，借邻烛而苦读；祝融火战，胜蚩尤而兴黎。束蕴请火，为邻妇而纾困；子良刻烛，邀友朋而赋诗。狐鸣篝火，陈胜揭竿而举义；求反庆忌，要离灰子而火妻。诸葛履新，三火而神焦鬼烂；孟德观火，二袁兮土崩瓦摧。凤凰浴火，音清神髓而羽美；雪中送火，情深谊重不迟疑。泥入火而化砖，肉遇火而成糜。木遇火而成炭，土经火而变瓷。纯钢需火而锻，佳肴无火难炊。可以去疫，可以救饥。人类因火进化，文明因火而催。火之为用，举世称奇。嗟呼，火之于世，其功堪碑！不可不察之哉。

焚书坑儒，荼毒千年兮秦火；阿房一炬，焦土三月兮咸阳。殃及渔池，城门失火而祸厉；烽戏诸侯，周祚衰绝而身亡。州吁玩火，兵不敛戢而自焚；飞蛾扑火，义无反顾而崇光。开门揖盗，圆明园毁于劫火；修缮闭宫，圣母院火烧教堂。

诬陷异端，贞德女罹难火刑之柱；献身科学，布鲁诺葬身鲜花之场。澳洲扬熛，千里灰化；巴黎走水，双塔俱亡。呜呼！火之为害，罪恶昭彰。罄南山之竹，倾东海为墨，难写其乖张。不可不防之矣。

夫火之性也，骄燥烈刚；形如游舌，外着红妆。初起星点，借风猖狂。其势燎原，漫延无疆。其烟升腾，得意扬扬。疾如闪电，迅若流光。柔如烛焰，温如骄阳。百变其态，难状圆方。蓝焰劲举，附势炽张。肆成火海，万物难藏。玩者自焚，观者亦殃。吹风点火，伤人自伤。抱薪救之，更肆其猖。解衣抱之，如舞共狼。呜呼！火之形也，形随风而无定格；火之性也，性因人而有柔刚。不可不明之也。

或曰：火者，能量之聚不得不发耳，如水积必喷，病重必呻。奈何以阴阳辨，奈何以善恶分。郊游携朋，篝火足以恣乐；心贪积货，欲火可以烧身。水火不容，亦可相生共处；弟兄相怼，火并无常失伦。为人处事，常于火中取栗；救难解危，宜乎釜底抽薪。职行官宦，先燃三把大火；商竟锥刀，常期火爆多银。善乎恶乎，孰可与甄。烛幽索宄，有义有仁。奸者见之胆颤，勇者见之精神。呜呼！火之为火，何关正邪，用之在人。不可不慎也。

乱曰：风有雌雄，火分文武。遇水则泯，借风辄舞。善待则仁，玩则生怒。暴则燎山，文则炖釜。燧人出矣，文明之母。去恶除腥，刀耕化腐。进化之功，非尔莫属。于世有德，邻水近土。赋之以记，功过劳苦。慎用火哉，莫自取侮。

■  火　赋

《中华辞赋》创刊于2014年，是由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的一本专门刊发当代诗赋类作品的国家级杂志。2020年8月，经国家新闻出版署批准，《中华辞赋》出版单位变更为《诗刊》社，编委会主任李少君，社长王冰，总编辑石厉，副总编辑江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