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野 物

野  物

安徽桐城  周伟

朗读:小南

  我的家乡本属山城。姚鼐记曰: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山高林密,其间自免不了野物出没,如虎豹狼獾之类。当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第一次目睹狼的尊容,并不是在动物园,而是在龙眠河的沙滩上。少时冬日的一天傍晚,忽闻戸外人声鼓噪:“打狼啊!打狼啊!”我紧拉祖父出外观看,既惊悸又亢奋。站在河坝上,只见金灿灿的河沙滩上一灰色大狼惶然突奔,后面三五个山民手持洋叉锄棒紧追不舍。人与狼相距仅十米许,却怎么也追不上。蓦然狼斜刺里没入蒿丛,瞬间便没了踪影。没有见到毙狼的壮举,令我大失所望。
  乡人们说:狼舌上生有“倒括刺”,被它稍稍一吻便会落个疤拉脸。又传某人夜行小径,忽觉双掌轻搭于后肩,以为同伴戏耍,回头一看,原来是狼!狼则乘机啮其颈,拖至僻静地方享用。这便是“驴子狼”。闻之毛骨悚然。
  狼高壮若驴子,且用这种怪巧的手法吃人,只是传说而已,然而狼吃人的事确是有的。五十年代,农人夏夜惯在稻床上纳凉睡觉。有天拂晓,某戸人家早起,见竹榻上的小女孩不见了,急忙四处寻觅。见田埂上黄豆叶被扯得满地都是,于是顺路寻去,最后在城郊山上一口小塘边发现了小女孩,内脏已被掏吃一空,令人惨不忍睹。想那小女孩当初被狼銜着拖跑的时候尚未断气,顺手攀援,以致一路扯碎了许多豆叶。
  其后,我在县中读书,又亲耳听到猪被老虎咬啮时所发出的叫声。那时学校种有许多菜地,萝卜白菜吃不掉便拿来喂猪。学校一隅建一饲养场,养的猪多时达三四十头。一天夜半,忽听饲养场里一头猪发出尖厉的惨叫,接着群猪一齐发出“咄咄”声,声音怪诞而凄厉,似在共逐野物。天亮后方知夜间老虎光临猪舍,咬死了一头七八十斤重的猪。饲养场四周是二米来高的围墙,也许老虎没有负重踰墻之功,饱餐之后忍痛割爱独自逃之夭夭。猪还剩一大半,学校食堂便拿来洗浄烹调一番犒劳老师。那年头学生饥肠辘辘没有吃到猪肉,便戏说猪给“二老”吃了。至于那次来的是虎是狼,毕竟还有疑问,只是无从查证。
  再说一件金钱豹直闯城郊之事。有年夏初,麦苗青青油菜飘香,一农民淸早扛锄去田畈,瞥见地上一行脚印迤逦向前且呈梅花状,便好奇地跟着脚印边走边看。忽然麦垅间扑出一只金钱豹,将他掀翻在地。此人魂胆俱丧,连呼救命。适巧山上有位起早砍柴的队长,闻声赶来相救。豹子见有人来,于是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队长。队长情急间用头抵住豹的上颚,双手紧撑豹的上躯与之拼命相搏。拥斗中滚至旁边稻田,烂泥满田泥水四溅,豹子失去了弹跳的凭借,终被蜂涌而来的农民用钢叉叉死。后来省报上遂有一则报道,记得文题好像是《民兵连长勇斗金钱豹》,那位舍身救人名噪一时的民兵队长我曾见过,精瘦结实身材并不高大。据云行伍出身略通拳脚。
  改革开放之后旧貌换新颜。白天车水马龙夜晚明灯灿照,自然见不到猛兽了。有时我想:那时虎豹豺狼为何不安居深山而敢进犯城郊呢?也许与大办钢铁有关。那年头伐木炼炭林光草尽,百兽失却棲息之地,自然要不时光顾城郊了。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山林渐绿,又实行了野生动物保护法,野物也渐渐有了安身之处。有朋自山中来,叙及山里野猪又多了起来,拱山芋,嚼六谷,为非作歹,而政府又明令禁猎,令人无可奈何。我笑应道:再过几年,山里又有了虎狼,生物链銜搭起来,野猪也许就会渐渐少了。
  每当看电视片“人与自然”,听赵忠祥娓娓解说万物平衡和谐之道时,我就想:何时猛兽不犯人,人中大款也不乱攫野物以作盘中之餐,共存共荣,城乡处处呈现出一种宁静和谐之美呢?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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