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阳73号,时光深处的根脉
我伫立梅州大埔县茶阳镇万川路73号,一幢三层高的旧居前,一抹斜阳打在灰黄斑驳的墙体,把古朴的斗拱形大门映衬得高爽深幽。
五月下旬南粤已入夏,似火炎阳。
这是一幢三层砖木结构瓦房。拱门高墙、青瓦飞檐、天井回廊、斑驳泥墙,红漆木门木窗,无不袒露出客家文化的气息与坚硬的风骨。西斜的阳光牢牢罩在这座客家古建筑。她如此静谧地矗立在小巷深处近百年。当我知道她的存在和存在的意义,就一直想来这里探寻。终于,在这个五月,我来到这里踏访追寻。一枚高悬的灰雕阳刻“红色五角星”镶着金边,紧贴在古建筑灰白的外立面大门上方,居中。红星中间雕刻着竖写的“公安”两个黄色大字,太阳直射在上面,将她们打造成金色。考证这座建筑的罗雄介绍说,这个红五星就是人民公安的第一代警徽。
从1927年建立至今,94年,她是一枚历史印鉴,在岁月的册页上镌刻着人民公安的前世今生。她深藏的点滴历史,就像经过岁月洗礼的红宝石,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如此珍贵,如此荣耀。
这幢三层砖木结构瓦房是重要的红色革命遗址——中国红色政权首个公安局旧址。我以仰望的姿势凝视,心潮澎湃,思绪连绵。
我看到那枚红五星融进蔚蓝苍穹,那么辽阔、那么深邃、那么庄严、那么从容。远远看过去,在辉熠的光照中,浮现着岁月的波澜壮阔,艰难困苦,那些藏在时光深处的红色故事,正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民公安。
往下门楣上挂一长方形黑色铁牌,上写明黄色宋体:“中国红色政权首个公安局旧址。”再往下是拱门门额,上有繁体字,由右往左读:“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12个红色字弧形排列,在阳光直射下仿如彩虹。大门左右两边墙面有两条高大的殿式装饰,平时贴对联位置,赤朱色作底,镶有金边,似两条无图无字的“空白条幅”,宛若纵深的红色路线从这里延伸,北上井冈山。
进入序厅。在天井右边通廊墙上镶嵌着4块麻石碑刻,分别是历次修缮的碑记,每块石碑都有着历史的余韵。
在二进中厅左右两边房间均为监牢,阳光从木栅栏式的窗口倾斜照射,形成明暗三角,仿佛正义与邪恶、黑暗与光明对峙。
如今她以红色圣地陈列馆名义展开温暖的怀抱。我们在一间点着煤油灯,昏暗的房间拍照,扮演着当年公安人员办案场景。随着镜头的移动、转换、推拉、切位,我的眼前浮现出井冈山大会师、工农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三河坝战役的激烈战场……
94年来,她静静地蜇伏在粤东这块土地上,隐藏于长寿之乡的这条深巷,带着满身的历史烟尘与使命的厚重。73号老屋的重生,注释着一个红色政权诞生的前世与今生,带着特殊的地标,特殊的命名,特殊的历史刻度,更重要的是承上启下的百年风华。
梅州是广东省唯一全境属原中央苏区的地级市,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红色摇篮的一部分,有着丰富的红色资源。大埔县,位于广东省东北部,东与饶平相接,西同梅县接壤,是广东省内较早、梅州地区最早建立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地区之一。2009年大埔县被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确认为原中央苏区县,成为广东省最早被认定的中央苏区县。
1927年南昌起义和“八七会议”前后,中共在全国各地举行暴动,建立了14个县以上红色政权,其中有5个设置了公安局,全部在东江潮梅地区,而大埔县是最早的一个。《大埔县志》记载,由清宣统年间设置警察之始,时大埔县城茶阳天后宫改为巡警局办公地,即茶阳万川路73号。1949年5月,大埔县解放后,大埔县公安机关接管了国民党警察局。
1927年8月3日至5日,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前委按照中共中央原定计划,指挥起义军分批撤出南昌,挥师南下征战广东。到江西瑞金后,中共前委会议决定要改变革命政权的性质并抛弃中国国民党的旗号,建立工农政府,讨论解决土地问题。随后,起义军东进福建长汀,并在长汀的前委会上决定进入广东大埔县三河坝分兵。周恩来再次致信中央提出在取得东江潮梅地区后“建立工农政权”的想法。9月16日,起义军前锋进入大埔县青溪石下坝,中共大埔县部委和暴动委员会饶龙光、谢卓元等立即发动茶阳暴动,组织大埔县农民自卫军独立第一团第一连,在张鼎丞带领的永定县农军配合下,一举夺取了国民党大埔县政权,宣布成立大埔县人民革命政府。9月18日后,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先后率领起义军抵达大埔县。19日,李立三、彭湃等人到茶阳养育堂,出席欢迎起义军大会并作讲话。会上,将大埔县人民革命政府改为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这一日,中共独立领导建立的早期红色政权公安局在大埔县诞生。而我,于94年后,在重访苏区征程的采风途中,也“寻根问祖”,找到了人民公安政权的根脉——茶阳镇万川路73号。
曾经考证这座旧址的罗雄是我认识多年的公安战友。罗雄是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旧址的发现和史实考证者。听他讲解73号旧址的故事,思绪会随着他的的讲述,进入历史的隧道,感受跌宕起伏、风雨如磐的党史、文史故事。
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型公安保卫组织形式,是红色政权建立政治警察的首次尝试,是中共早期尝试建立人民公安机构的一个首创范例。我以仰视的视觉去凝视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建筑,历史光影里的公安红色政权,人民公安的根脉。
山一程,水一程,山河家国,何为担当?
我仿佛看到一簇簇火苗在历史的崇山峻岭中,在韩江、珠江、长江沿岸蜿蜒向前;看到无数公安英雄志士在历史的浪涛中前赴后继;看到自己三十多年警察生涯中经历的人和事,如此,“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一股暖流热过我的心我的眼,血液奔腾,身心与太阳融在一起:“阳光所照之处,便是我安身立命之地。”
我们来到大埔县城西边,我的热血再次与历史的光影交融。大风起兮云飞扬,山风刮过,我看到对岸峰峦叠嶂,朦胧的薄雾仿佛罩着遥远的烽火、刀光剑影和炮火硝烟。
我站在笔枝尾山山顶,山下是汀江、梅江和梅潭河的交汇处,此地称三河坝。三河坝自古是粤东水陆交通要塞。远处群山与群山对峙,河流与河流相接。原以为这江一定还如当年咆哮汹涌,可山下的韩江像一位平静的修行者,静静地向前流动,迎着太阳的光辉流向远方,像一条流金河,从容地逶迤向前,留下“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旷世余韵。
山脚下、半山腰、山顶,走来一队一队新时代的“红军”,沿着蜿蜒的山路,有的站在香樟树、松树下,有的围绕山石、纪念碑,在瞻仰、在聆听、在激昂地宣誓、在祭奠默哀。“山上山下,风展红旗如画”,我感受着天地燃烧的激情与热血澎湃,我党历史的宏伟与壮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伟大真理。
在这里,1927年10月1日著名的三河坝战役打响。
猎猎热浪卷清风,强烈的太阳光照下,一座高15米、宽4米的烈士纪念碑耸立在峰峦最高处,刺破青天。纪念碑位于笔枝山上,四周有青翠苍劲的松柏、粗壮高大的古香樟树。碑身上面镌刻着朱德元帅的亲笔题字,“八一起义军三河坝战役烈士纪念碑”十五个正楷鎏金大字,碑座上刻着开国上将、时任起义军第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撰写的碑文。三河坝战役中,起义军不足四千,面对的是蒋介石嫡系钱大钧部近两万人。在敌我兵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据守三河坝、掩护主力南下无疑是艰难而无畏的决定。1963年建碑时,从山头挖出的烈士骸骨装满了满满四大水缸,直到1974年纪念碑建设围栏时,还从当年的阵地上挖出新的骸骨,很多手里还紧握着枪……
这里,承载了多少壮志凌云,硝烟烽火鲜血生命;承载多少人的梦想与未来;给现在、给未来留下多少绵延山河的红色印记?大埔,给中国政权奠定了一块屹立于南大门的基石,正如一块磐石,传承红色基因,立志于中华民族的千秋伟业。
风刮过我的耳旁,时隔100年,仿佛有响亮的冲锋号回荡,我知道那些将士的英魂在激励今天的我们,成为风、成为树、成为生生不息脚下的红土地。
沿途我看到的大埔,山清水秀,良田阡陌,江河蜿蜒。这个位于广东省东北部的小县城,当年的中央苏区县,如今享有“长寿之乡、华侨之乡、文化之乡、陶瓷之乡、名茶之乡”之誉,坐拥绿水青山的“金山银山”。曾经筚路蓝缕,因为有了血与火的革命洗礼和党的绝对领导,一步一步走向今天,焕发出绚烂多姿的魅力。我想,长眠地下的革命先驱、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将领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等一代功勋领导人一定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百年征程,走过万水千山,不忘来时路。在山上我看到有一种树长满“相思豆”一样的鲜红果子,红得惊心动魄,却在风中静默,从苍绿枝叶中透出点点殷红。那分明是将士们的一滴滴鲜血啊,为这山、这绿、这风、这热土续写着荣光,为百年中华再添壮丽景色。
面对73号古朴的青瓦古木和奔流的韩江,我徜徉在历史褶皱深处一页页红色故事里,感受风云激荡的岁月和革命先驱者的风采;追寻我党历史的精神灵魂和内核同时,也探寻从警路上那些人那些事。当年,我从西南高原到珠江河畔,寻觅我的梦想;如今从珠江到古田、到长汀、到瑞金、到于都……寻觅红色政权火种点燃的履痕,寻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洪钟般声音,寻觅人民公安的前世今生。
历史雕刻的不仅仅是时光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她有着丰富而珍贵的生命肌理。人类的历史,信仰历史,正像种麦子,种子一定要播撒到土地,每一颗种子,会在岁月的风雨中蓬勃成长。我追问,三十多年来,我为什么对这支队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情?警魂就像附身的密码,当你融入这支热血队伍,真正能揭开这密码的,是警察精神,是融进我们骨血的红色火种啊。(夏晓露)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