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线的春天 文/牧云
线线的春天
文/牧云
线线是母亲养的一只小狗。
母亲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人,年轻时候做土地里的活是一把好手,过度的操劳给她的健康带来了极大的损害,如今身体单薄而瘦弱,布满皱纹的脸和稍有些佝偻的身子让她显得更加苍老如七十多的老妪。
倒是父亲年轻时候就是一个喜好吹拉弹唱的农民,农活却做的极让母亲不满意,不满意的结果就是只有自己做的更多,因此父亲近七十岁了还是腰板挺直、红光满面,更喜欢那怕是一个人住在县城里,只是母亲坚决不喜欢住在县城的“鸽子笼”里每天无所事事。她喜欢住老家的土房子,喜欢院子里欢跑的鸡,坎下边的种的各种菜。
老家地方很偏僻,是向阳山坡上的一个独家院子,旁边要走近一里路才住着本家大伯。近几年山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打工赚来的钱就在镇上或者政府统一设置的安置点买房了,方便孩子们上学。单身的大伯也是一个人看守着一个荒凉的大院子。
我们对母亲一个人固执地留守在老家无可奈何,可母亲拍着胸膛说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并在那年的春天领养了一只小狗做伴。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小母狗,毛色纯白,圆圆滚滚地特可爱,整天追着母亲的一个毛线团玩,母亲天天“线线,线线”地叫,就叫了“线线”。
那年夏天休公休假的时候,想在老家安安静静地呆几天,顺便也陪陪母亲。天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看阳光从屋顶的瓦缝里射进来,在阴暗的房间里打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那一束束的光线明亮极了,房间里特别的安静,也听不到母亲的脚步声,母亲一定是悄悄地上山干农活去了。一起身便看到线线,轻唤一声,线线便扒着床沿欢天喜地地摇着尾巴,兴奋的像是在笑一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亮闪闪的,有时候我忍不住把它抱上床,揉它毛绒绒、肥滚滚的身体,它温顺地叫着,有时候舔一舔我的手。
起床了,走到厨房里看到母亲捂在锅子里的早点,和线线一起吃着、玩着。吃过了,来到院子里,听鸟儿在树林子里欢叫着,空气温润凉爽。线线便欢叫着朝一条小路跑去,一会儿又回过身来跑到我身边蹭来蹭去,我便跟在它身后向山上走去,穿过两个小树林,转过一个山包,便看到母亲正在一大片土豆地里拔草。我蹲在地边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话。线线就在旁边跑来跑去。土豆长势良好,基本上没有什么草,偶尔有蝴蝶在草丛里飞过,线线便在草丛里埋伏起蝴蝶来,像一个老练的小猎人一样,可爱极了。
到早饭的时候了,我便和母亲一路回家,线线在前边欢欢喜喜地带路。
这样的日子是幸福温馨、安静如水的,但长长的一天也是有点无聊的。有时候便搬个椅子坐在院子的桔子树下看书,线线卧在脚边,逗它时它便在脚边翻跟头、追蜻蜓的,增添了好多乐趣。一个周过去了,要回去上班了,线线和母亲一直把我送到马路上,老远了还看到一人一狗站在马路边,幸好有线线作伴,母亲也不至太过寂寞。
线线长成了一只漂亮的小母狗,油亮的毛色,修长的腰身,健壮有力,但性格还是温顺活泼。
春天到了,早上一开院门便会有那么一两条狗在院门外游荡,起初母亲没在意。气温一天天升高,有时候中午开始穿短袖了,院子外来来去去的狗更多了,有时候门一开,还有一两只高大健壮的狗往门里挤,把母亲气的拿起棍子往外撵,那些凶猛的大狗还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母亲呲牙咧嘴,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母亲还真是吓着了,也不敢挥舞棒子撵狗了,只好赶紧把院门紧紧的闭上。听到院外一群狗儿跟狼似的吠叫,转眼看到线线也在院子里撒着欢叫着,引得院子外一群狗更兴奋了,甚至不时来抓挠撞击院门,母亲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棍子打了线线两下,虽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从来没挨过打的线线还是委屈的呜咽似的叫着,悄悄地躲进后院角落里去了。
有那么几天,母亲下地去干活了,回到家没看到线线,四处呼唤也没见线线撒着欢跑出来,到了吃饭时才看到线线从院子外回来,身上沾的脏兮兮的,院门外还有几条狗跟着,母亲才知道线线和别的狗混在一起了。母亲气恼地骂了线线,不准它出去鬼混,还扬言要把它关起来。线线似乎也知道错了,乖乖地趴在桌子下吃东西也不吭声。几天过去了,母亲还是不时发现线线跑出去玩,有一天甚至很晚了才回家,母亲也拿它没办法。有时母亲发现线线不在院子里,但院门外却不时有狗窜来窜去,还发出吓人的吠叫,母亲以为线线又跑远了出去玩去了。
一天中午,阳光灿烂,母亲突然想起要找一个很早以前的旧物,记得是放在院子牛圏上面的阁楼里。母亲从立在阁楼前的旧楼梯爬上去,阁楼里堆了很多的干草,里面光线很暗,母亲在楼梯口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看到墙角的草堆里线线正悄没声息地望着母亲摇尾巴,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着委屈的光,母亲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最近中午看到那些狗在院门外晃荡,原来线线是悄悄地在这儿躲着那些狗。
五月未了,母亲开始忙着收麦,我也回家帮母亲麦忙,好的是母亲一个人,种的麦子也不多,嗅着麦香,吃着新挖的小土豆,特别的幸福。我和母亲都发现线线怀小宝宝了,明显腰身变粗壮了,腹下那一排乳房也突出来了,线线也常卧在阴凉的地方休息,没有之前的可爱与活泼。
母亲给线线在院子角落棚子里搭了个窝,给它增加了饮食。
线线在六月里产出了九只漂亮的小狗,有纯白的、有带着黑花的,一只只奶狗圆滚滚、肉呼呼特别可爱。母亲很喜爱这些小狗狗,但也很发愁,可把这么多小狗狗怎么办呢?母亲去附近很多家问了,希望人家收养一只小狗,但现在乡村人本来就少,半个月过去了,才送出去一只。眼见得满窝的小狗一天天大起来了,成天汪汪地叫着让人着急。母亲想了一个办法。一天早饭后,把三只小狗抱进小房间,把线线也哄进小房子锁起来。然后用背篓背着剩下的六只小奶狗出发了。她走到离家五里左右的一个三岔路口,希望能等到那几条路上有来赶场的人收养下这些小狗。等来等去,倒是过了几拨人,母亲也陪着笑脸挨个问讯,有人对小狗也很感兴趣,但想来想去觉得麻烦还是不要。两个多小时才送出去了一只,还有五只小狗在背篓里的纸箱子里汪汪着。眼见得日头升的更高了,太阳也火辣辣起来,路上过的人也少了。母亲想刚才有几个想要小狗的人说也许往回去的时候会考虑抱回家一只小狗,就考虑把小狗放在路边的树荫下,也许有人看小狗可怜也就抱走了。母亲把水和食物装好在盒子里,把纸箱放在树下必经的路旁,还折了一两根树枝盖在纸箱上,急急地就回家了。
走到院门就听见线线疯狂地吠叫声、抓门声,还带着长长的哀鸣。母亲一打开房门,线线就冲出去,接着发出了哭泣般的吠叫,它冲出院子,在附近到处找寻,疯狂地奔跑了几个来回后,又来到母亲的身边哀鸣着,又来扯母亲的裤脚,似乎是在追问孩子们的下落,母亲只好挥着棒子把它赶开。线线无奈只好衔着三只小奶狗回到狗窝。那夜,线线不时地发出哭泣似的吠叫,听的母亲也止不住心酸,心里也着实牵挂着那几只小奶狗。
第二天一早,母亲到底放心不下,又背着背篓出门了。线线趴在狗窝里护着剩下的三只小奶狗。
母亲急急地赶到前一天丢小狗的地方,看到那只纸箱还原样地在树下。上前一看,几只小奶狗恹恹地抱成一团,看到来人了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只弱弱地叫了几声。只一晚上的时间,小狗就焉了许多。母亲拎起来一数,五只小奶狗一只都没少,看来也没人领养了。母亲又坐在路边等过往的行人,现在来往的人也少了,偶尔来往的摩托车、汽车也没人停下来看。近一个小时后,天阴沉下来,眼看要下起雨来了,母亲无奈只好又背起小奶狗往回走。
没过多久就吹起狂风,母亲在风中一趔一趔地走着,没过一会儿,大滴大滴在雨水就从天而降,附近又没有避雨的地方。母亲脱下单薄的外衣罩在背篓上,纸箱都快浸透了,母亲和几只小奶狗全身都淋透了。
湿淋淋的母亲把几只同样冻得瑟瑟发抖、脏不稀稀的小狗放进线线的狗窝时,线线一只只地舔着小狗身上的雨水,幸福地低鸣着,像是在感激母亲。
母亲淋了雨又受了凉,头昏昏沉沉地发起烧来,又强撑着要给自己和线线做吃的。勉强做好饭后,准备担去给线线吃,下院子台阶时脚下一滑便摔在了院子里,感觉到左腿跨骨钻心地疼痛。食物也摔了一地,线线听到响声,跑到母亲身边,想把母亲往起拽,母亲怎么也爬不起来。
母亲在院子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爬回屋里,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她还是委婉地说自己感冒发烧,又摔了一跤,没办法才给我打的电话。我一听便知道情况比较严重,母亲一直都怕我们埋怨她,轻易是不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我便叫了妹妹往回赶。
要走好一段土路,天雨又滑,待我们姐妹俩赶回家时,看到线线正在院子里舔食泥水里的饭食,母亲在床上烧的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当即决定带母亲去医院看病。母亲却还操心着走了线线怎么办。
我和妹妹都生气的想打线线,但想想也无可奈何,便到一里开外的大伯家说了情况,请大伯这段时间照顾一下线线,给它做些吃的。大伯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眼睛不太好,腿脚也不灵便。
我们换着背母亲走了两里的泥路,狼狈不堪地把母亲送到了镇医院。医生一看人烧的厉害,检查腿也骨折了。挂了吊针,只处理了感冒的事,便建议我们赶紧转去大医院处理骨折的事。
母亲腿骨是粉碎性骨折,在医院就住了近一个月,然后打着石膏又在县城的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母亲时刻念叨着线线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安慰她说有大伯照顾你放心。大伯是个连手机都不会用的人,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母亲骨折把我们也累了个够呛,也就没人去管线线了,母亲看到我们天天忙得团团转,也不好意思麻烦我们走几里的山路去看看线线。
夏天都快过完了,母亲终天可以架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后,就要求我们送她回去,她还是放心不下线线。可那个样子谁敢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呆着,又强撑到秋天,母亲怎么都劝说不住了,父亲也同意陪着她回去。
一个夏天,院子里疯长的野草都半人高了,院门也破败不堪。线线没在院子里,狗窝也狼藉不堪,到处都是粪便,都下不了脚了。
我们一齐动手,大半天才整理的勉强像个样。
天快擦黑,我们在堂屋里吃晚饭,听到外面一阵狗叫,几只狗窜进屋里来。大概四五只半大的狗,模样看起来又脏又凶,围着母亲转的那条大狗叫得十分兴奋,但看起来又瘦又脏、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们认出来了这条狗就是线线,可能另外这几条狗就是它的孩子们了。看着线线这个模样,大家心里都有些难过,母亲更是难过的吃不下饭。
第二年春天,成群的野狗在院子外跑来跑去,不时地为争一只骨头、一口饭打架,母亲一看到这些狗就发愁。母亲对线线也没有了耐心和细心,线线也长成一副凶狠的模样。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线线又生下了一窝小奶狗,可怜的母亲更是愁上加愁了。
2020年12月30日
作者简介:牧云,本名周永凤。 陕西省石泉县人,文学爱好者,发表过多篇诗歌、散文、短篇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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