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哈救援-2014》之七
那日的阳光很好,已近黄昏,俄罗斯领导“普希金”拿着一本书在河边大声的朗诵,我估计可能是诗集。
白俄罗斯的队员依旧躺在营帐前“日光浴”,塔吉克斯坦的队员在整理明天的装具,阿塞拜疆的胖领队奥格雷上校和几个队员在营帐外支起户外桌椅,一起在喝啤酒,桌上放着烤鱼。
吉尔吉斯国旗很独特,与中国的国旗色调一样。红旗黄图案,图案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但中间那个圆球,我怎么看都象个黄色的排球。
这个国家并不富裕,也许是对这个国家同情转变为了对这些队员的同情,这些队员都很瘦,让人感觉不是健康的那种瘦,是那种面带菜色的瘦,让人看着很可怜。吉尔吉斯的领队布泽伊涅普上校没有跟队员在一起,他住在VIP并多次劝我去VIP室。
刚来的时候他对我说,你不应该与这些下级军官和士兵住在一起,你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还说,我们针对中国队训练了一年,我们要打败你们。
当时我笑着让翻译告诉他,那你就在你的VIP室内等好消息吧!
吉尔吉斯领队布泽伊涅普上校的女儿在中国广州上大学,他每年也会来中国度假,而他的体型一看就是在吉国比较有身份的人。而外貌和着装与走在乌鲁木齐大街上的中国小个头胖子没有什么区别。我敢肯定,他穿的衬衣是中国的地摊货。
营帐内有点暗,我拿了一本书走到营帐对面的石阶处坐下,慢慢的翻看着。
陈锴从对面走过来问我看的什么书?我说,《反经》。
他问,关于造反的书吗?我说,不是,反着看问题的书,中国古代管理学的经典,是教你如何从另一个角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宝典。
陈锴接着问,对我们的工作有用吗?我说,当然有用呀,比如说吧,现在地方大学生入伍的干部越来越多,在每年的毕业分配时,我们很多支队领导,宁可要昆明指挥学校毕业的专科生,也不想要这些本科生、研究生。为什么?
陈锴说,昆指毕业的可以直接带兵,身体素质好,是士兵考学提干的,下面当然需要这样的人。
我笑了笑,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士兵,有可能是关系户或者后勤人员考上的,并不是一线的战斗员。我们这次出来的队员,六名干部,其中四名就是地方大学毕业入伍,你认为他们中哪个不如昆指毕业的。从这个比例,看全疆年青干部也一样,用人之长,人人可用,用人之短,无人可用,这就是《反经》关于用人的观点之一。
陈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这时候陈锴的微信“嘟”的响了一声。
手机中传出陈锴媳妇的声音: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偷偷回家一趟?陈锴的媳妇在霍尔果斯海关工作。
陈锴当着我的面,大义凛然的冲着手机喊:不行,参谋长说了,进关后,我们直接走博乐。
我合上书,笑了一下说,你们继续午夜悄悄话吧,我回了!
李九龙在准备GPS定位仪,明天是自然条件下的救援工作,十一个科目要在一天内全部完成,而且相互是关联的,这就不同与非自然条件下的救援工作,非自然条件下的救援工作科目之间没有关联性,但涉及面广,基本涵盖了消防员日常所能遇到的所有灾难事故。。
翻译已把15个定位点拿了回来,李九龙要做的是把这15个点事前录入到GPS定位仪里。明天一早,就要寻找第一个点,开始全天的救援工作。
那天晚上陈锴蒸了一笼红虾,可能有三十多只,满满的一锅。陈锴招呼大家,没有人动。大家都默默的坐着。因为出来七、八天了,大家肚子基本没有吃饱过。吃方便食品,饱的快,饿的更快。天天吃鱼,吃的嗓子里的刺越咳越多。
陈锴再次招呼大家时,丁玉龙说,让明天参加比赛的队员吃吧!我们几个吃方便面。然后拉住杨茂说,你别去喊参谋长了,他也不会吃的。
一个星期没有吃蔬菜,大家嘴里开始溃疡,有些人上火,嘴角开始起泡。
六点钟起床,洗漱、排泄,整理装备。
七点每人泡一碗方便面。
七点三十,队长徐刚开始清点装备。
个人携带装备:全套抢险救援服、全身吊带、“8”字环1个、“D”型钩10个、双滑轮1个、单滑轮1个、100米绳索一根、个人护具一套。
公共携带装备:手执上升器一对、折叠担架一副、GPS导航仪一只、皮划艇一艘、浆六只、救生衣八套。
这个清单裁判是要对照检查的,所有科目做完,再清查一遍,如果少一样器材,将会被罚相应的分值。
八点,在GPS的指引下,6名队员到达第一个定位点。外加两人,翻译常明安,摄像李阳。
这是个沿山坡环走的羊肠小道,这条道可以通向伊犁河谷。
而这个定位点在一处30米高的悬崖下,这个地形如同大张着的嘴的鳄鱼头,队员站在鳄鱼的下唇处,要使用绳索攀上鳄鱼的鼻尖处,绳索从空垂下,两脚没有着力点。如果有一个队员不能按规定攀登上崖顶,这个科目就等于放弃了。攀上这个定位点,才能找到下一个定位点。
必须有一名队员先绕到山后从平缓的地形上到崖顶,然后再做好支点和保护绳索。
背着一百米绳索的刘继强出发了,他沿着小道开始奔跑,然后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穿行,为走捷径,争取时间,他必需穿出这片灌木丛,他用手套护住脸硬是从十多米宽的林带中穿了过来。
刘继强喘着粗气,四肢并用的向上攀,肩的对讲机,不停的传来其它队员的督促声。
在崖顶打支点,打保护,抛下绳索的瞬间,刘继强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第一个攀登的是刘俊伟,山崖上和崖下各有一个裁判。这种腾空攀登,以前从未做过,如何加保护,大家都不知道,刘俊伟几下就攀到半空,下面的裁判叫起来了,和常翻译在大声的说着什么。刘俊伟被挂在了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刘俊伟非常自豪的一件事是,他可能是第一个开着消防车去外国参加救援比赛的中国消防员。我们出发时带了两台车,一台陈锴开着,而装备器材车是刘俊伟开着。
中士刘俊伟,2006年由河南入伍来到新疆,如果用硬朗来形容彭向国,刘俊伟可以用英俊来形容,这个身高一米八的英俊小伙子,2010年时差点成了瘸子。那年全国有一个十一省的消防大比武,做为训练骨干刘俊伟参加了集训,在训练中过障碍他的脚跟腱撕裂,接上后两脚跟腱不一样长,受伤的脚跟腱短了一截,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能参加正常训练的他被安排驾训。为了不成为瘸子,伤好后,他就坚持康复训练,三年时间一直不敢探家,怕父母知道担心,也怕看到他一瘸一拐的他伤心。临集训前,父母从河南老家来看他,本打算呆十天,跟他讨论一下成家的事,但父母来的第三天他接到了陈锴的电话,让他上水西沟基地参加集训。
中国老百姓的朴实就在于,当组织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当父母的都会支持孩子以组织利益为重。
握着手执上升器的刘俊伟把自己锁在绳索上,大叫着,翻译,什么意思,我是上还是不上?翻译听裁判说完冲崖上的刘继强喊,下面的裁判说,你们没有打保护,这样上去是绝对不行的。
按操作程序,刘继强应该先抛下绳索,从下面再吊升一卷绳索上去,其中一条绳索做固定,另一条绳索做保护。话音刚落,刘继强把绳索的另一头抛了下来,吊起一卷绳索。然后通过“8”字环固定,在绳头上打了一个绳节套上“D”型扣,又抛了下来。刘俊伟这时已在空中挂了几分钟了,当“D”型扣垂到他面前时,他一只手快速抓住绳扣,挂在了全身吊带后腰的安全节上。
在崖下的李九龙和张武昌拉紧了攀登绳索,刘俊伟两手交互移动着手执上升器,开始向上攀登。崖上和崖下又响起了“收绳”“收绳”“苏三”的交互声。
刘俊伟登顶后,快速打好支点,做好自我保护,当他肩上的绳索抛下时,其它队员就可以借力了。
GPS显示,下一个定位点,在直线距离崖顶1000米外处,方向西偏北15度,而站在崖顶对面是山,根本用肉眼无法判定伊犁河的方位。背起个人的装备,李九龙看着定位仪,按大至的方向望去,有一条印迹可以看出有人走过。
就按这条线前进,1000米,在地图上显示没有指甲盖宽,但那是在山地,8个人翻过了三道山梁,而第二个定位点又是一个悬崖边。
常翻译虽然没有负重,但也累的气喘吁吁,李阳背着摄像机和16根火腿肠4袋榨菜,8瓶水,这是他们八人的午饭。第一个科目完成已九点了。谁知道下面还有什么科目,不到极度口渴的时候绝对不能喝水。
张武昌站在崖边,骂了一句,妈的,不会让我们跳崖吧!
裁判吹着口哨过来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告诉翻译,队员里必需产生一个伤员,你们要想办法用绳索把这个伤员运到下面的安全区才能进行下一个科目。
哈国的裁判基本上都比较幽默,你跟他开玩笑,他也会跟你开玩笑,但常翻译累的没有心情开玩笑。裁判晃着脑袋从火柴盒中取出六支火柴棒,撇断一根。队员们不用翻译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回是徐刚中标了。
张武昌挑开自己身上的绳头,开始坐下降绳索,刘继强也打开绳索,用自己的绳索头做好快解节。两人熟练的做好保护,刘继强冲张武昌喊了声,“放绳”,然后悬垂下降到地面,把下垂的绳索拉向指定位置。
能背的了徐刚的只有刘俊伟了,徐刚身高与刘俊伟差不多,李九龙和黄龙把徐刚和刘俊伟的吊带连在一起,然后用绳索固定,两人又分别用两根安全绳做保护,把刘俊伟放了下去。这个科目很简单,基本没费什么劲。
已缓过劲的几个人围着李九龙看下一个点的位置,第三个科目在伊犁河边直线距离2000米处。
背好自己的装备,在李九龙的带领下,跑。
队员的体力都差的不多,也背负着同样的重量,所以李九龙甩不了大家,但翻译常明安是可以甩了的,关键甩了翻译,科目也做不成了
常明安又一次气喘吁吁的跟有大家跑,自尊心也不允许他被甩了,影响了竞赛成绩,对这个在国外生活多年,国家荣誉极强的翻译来说那不亚于犯罪。
在那个定位点上,哈方的快艇已把中国的皮划艇拉到位,栓在河边的一棵歪脖树上,船上的动力部分被拆除了。
现在常翻译可以休息一会了,李阳坐在船头,压住船头。为了保持皮划艇的平衡,常翻译做在船尾。
六个队员中只有张武昌算是南方人,划过船,其它人都北方人,船都没见过几次,张武昌把着舵,其它5个队员,喊着“1、2”“1、2”向对岸划去。
张武昌的家就在微山湖畔,从小就和小伙伴们在湖中游水、抓鱼,见到水,张武昌想到了家乡微山湖接天连壤的荷叶,微山湖油汪汪的麻鸭蛋,还有比阳澄湖更肥更香的大闸蟹。微山湖的水在这个季节是温和的,如同苏北温和的语言。离开家乡10年了,他一共才探过两次家,家乡的模样在他心中已变的模糊。
黄龙的浆卷起冰冷的水,随风拂到了张武昌的脸,张武昌从记忆中的家乡回到了现实中,张口嚷了一句,黄龙,你个傻逼,你把浆立起来向水里伸,然后后用力向外划,向前的时候把浆提起来,不要扬水。上士张武昌也只敢训下士黄龙,如果他这样冲彭向国嚷嚷,彭向国一定会把张武昌的头按到水里,让他清醒一会。而东北人徐刚则会一浆把他打到伊犁河里。
皮划艇如同水中的落叶,随水流向下向前游漂过去,队员的划水动作只能让船不至于东倒西歪的漂流。远处,哈方的救援艇,不近不远的跟着。
皮划艇在离GPS定位点最近的地方停靠,岸边上,裁判变魔术般从手掌中弹出六要火柴棍,这一轮产生的伤员还是徐刚,而黄龙则被安排在岸边看船。
其它四人把徐刚固定在担架上,象包棕子一样扎紧,他们必需把徐刚抬到对面的山上,而中途不能休息,队员膝盖不得触地。山坡在500米外的灌木丛中,山高百米。徐刚身高1.82米,很瘦,但也有七十五公斤,加上个人携带的装具,现在每个队员平均负重35公斤,其中徐刚的重量分布在张武昌、刘继强的手上,李九龙和刘俊伟的肩上,左肩、右肩可以互换,而手不行,刘继强腾出右手,拽出绳头,迅速在担架把手上打了一个锚节,然后把绳索从肩上绕过,这样力可以用两只手和肩来承担重量,张武昌也快速把了一个绳扣套住担架把。
山非常陡,有地方呈45度,在陡坡的地方,张武昌和刘继强不得不半蹲着,一只手提高担架,一只手抓着地面的灌林借力前行。而李九龙和刘俊伟得用手举过头顶以保持担架的平衡。大家喘着粗气,咬着牙,把越来越重的徐刚抬到了山顶。这个点离岸边直线距离2公里。这会又到了一个悬崖边。按要求,必需使用绳索把人连担架从50米高的崖上放下去。
刘继强喘着粗气,把身上的绳索抛了下去,在支点上打好下降绳索和保护绳索,并首先下降到地面再次做固定保护,李九龙跟着下降到地面。刘俊伟在空中扶着担架从绳索上缓慢的滑降下来。
没有休息时间,下一个定位点在3000米外,李阳把水给大家拧开,每人喝了一口,现在是11时30分,下面还有多少科目,有多大难度,没人知道。山路崎岖,草丛中不时窜过被惊动的蛇和野兔。空气中有一种小小的黑黑的虫子一直成群的在人眼前飞绕,赶都赶不走,让人心烦不已。
这又是一个山岳科目,又是一个30米高的悬崖,再次随机产生一个伤员,使用绳索救援技术把被救的伤员背上山顶,刘继强躺在地上任由其它队员对他进行捆扎固定,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他的十几公斤重的装备也可以暂时在李九龙的肩上休息一会。
再次划着船到下游4000米的地方受领任务,这会大家已筋疲力尽,没有早上第一次划船的冲动,船反而越划越顺了,顺水随流,伊犁河的水流很快。张武昌把着舵,船稳稳的向下游漂去。
对竞赛中的消防队员来说,舒坦的时光总是少量的,而哈方对科目的设计也基本是一张一弛,只要有轻松一点的任务,那一个任务就一定让你累的想死的劲都没有。
要进行的下一个科目是水上营救溺水者。在对岸一百米处有一个溺水者,队员们必需把船划到对面,在裁判下达开始的口令后,对岸的溺水者同时跳水。把溺水者救上来后,再逆流把溺水者送回原处,此项任务完成。
大家本想着,对岸会在开始的同时向水中抛下一个木头假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比赛,那一定是在国内。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边裁判用对讲机说了一声开始,河对岸一百米处的裁判穿着干式潜水服,“扑通”的一声跳进了伊犁河。
张武昌喊了一句,我靠,裁判跳河了。
大家使出了全身的劲,用浆抠着水面,船没向上走,反而在水在旋转起来。张武昌站在船尾大声的喊着,不要慌,不要慌!
溺水者顺流而下,船从河对岸出发向上游缓慢的挪去。
裁判在水中不停的用英语大叫:help me!help me!
代号“哈救援-2014”(七)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