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才：橘红橘绿十四、橘子林的故事

橘红橘绿十四、橘子林的故事

作者 吴明才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在仓库晒粮食的活做得差不多了，队长考虑到我干不了重活，就安排我同妇女们一起给橘子树施化肥。

队里栽了几十亩橘子树，那树有大碗口那么粗，根深叶茂，一棵紧挨一棵。才度过中秋，枝头上原本青绿色的橘子开始泛黄，大大小小，露着孩子般的笑脸，争着向人们献殷勤，沉甸甸的，有的都快把树枝压断了。听队里的果树技术员介绍，那些果树已经产橘子好几年了，正处于果树成熟期，每年收获的橘子全由省外贸部门统一收购，出口苏联，替国家还外债。

果树结果分大小年，大年结的橘子多，小年结的少。我去的那年正好是小年，所以结的橘子不算多。技术员说，大年结的橘子那才多，满树都是，熟了的时候，整个果树林金灿灿一片，沉甸甸的果子让整个果树承受不起，还要用大量的竹竿来支撑呢。我说，怪说不得，仓库里堆放的那些竹竿原来是做这个用的唆！

技术员姓肖，三十来岁，富农家庭出身。在那个年代，富农属于“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之一。由于家庭出身不好，他在众人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沉默寡言的。见我好问，如遇知音，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起这些果树来。

原来，这些果树全部是他亲自指挥嫁接的。当初，随队长到浙江温州参观学习回来，经过对当地的土壤、气候等分析，确定了种植橘树。然后，他亲自从县果树公司引进了生长快、产量高的优质果树苗，带领队长派给他的几个助手，起早贪黑地种树、下肥、除草、修枝，优选品质好的进行嫁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精心管理，小树苗都长成了参天大果树，成了队里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和为国家创外汇的基地之一。

谈到这些，肖技术员没有因为自己成份不好自觉卑贱，而是一脸的自豪。末了他还说，当初在浙江参观学习时，还顺便带回了几小节当地长的蜜橘和雪橙树枝，如今通过几年的培育和嫁接，也已经长成大树结果了。乡亲们吃着这两种新水果，对他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为此，有一年还推荐他为公社的先进个人受到表彰，让他好不高兴。

看见他难得的笑容，我也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

和妇女一起给橘子树施肥时，有人告诉我说，这是采摘前的最后一次施肥，再过二十来天，橘子就可以下树了。我和妇女们要做的就是，用锄头在每一棵橘子树四周挖出小坑，在每个坑里放一小把化肥，再由男人们从果园旁的大鱼塘里挑来水，浇在小坑里。目的是在采摘之前再补充一些养分，让橘子里的水分更加充裕。

看着即将成熟、十分诱人的橘子，我问，有人偷吗？大婶们说，谁敢！这些都是出口还债的，公社有布告规定，逮着的话要挨批斗的。

接着她们给我讲了一件事：一个多月前，一天傍晚，有一对外地的年轻夫妇，在路过这片果树林时，那女的可能是怀孕了的缘故，见到那还是鸽蛋大的青果时，酸口水直流，就叫那男的去摘了两个。正巧被值班巡逻的队上民兵给人赃俱获了，民兵准备按规定把那男的捆绑起来，送往公社处理。

大家知道，如果送到公社，肯定要挨批斗的。于是，有些胆大的大婶就找到队长，求放了他们算了。其实队长也满有人情味的，他知道女人怀孕不容易，看那女的也可怜，而那男的并没吃上一瓣，挺冤的，就有心放他们一马。

他问那些巡逻的民兵，是你们亲眼看见他摘的？民兵说，没有看见摘，只看见那女的在吃。说着还拿出果皮和剩下的半个橘子给队长看。

队长接过来看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偷偷用他那沾满泥土的手在那橘子的蒂蒂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正而八经地对大家说是橘子，但又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是掉在地里的，是不是？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确实有少许青果掉在了地上。

队长问那男的，那男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怎么回答；那女的挺机灵的，连忙说是在树下捡的，是我叫他去捡两个来尝尝的。

队长打着官腔说，是捡的就算了吧。但这是公社重点保护的果树哦，即便是掉在地上也最好不要捡，免得说不清楚哦。那对年轻人忙说，是，下次一定不捡了。队长就叫放了他们。

这事大婶们摆起来津津乐道的，也增加了我对队长的进一步认识。虽然看起来他老是板起个面孔，露出队长的威严，但粗中藏细，有一颗对人宽厚的仁慈之心，所以能赢得大家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