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409】林娴：乡关何处
乡关何处
绵阳市八一小学 林 娴
父母生我在西南山区的一支部队，早上听着出操号起床，看着平时同我们嘻哈打闹的叔叔阿姨板着脸踢着正步、出着早操，很有些喜剧意味。过后父亲会带着早已备好的锅去食堂打好豆浆，再加上几个馒头，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餐。同学在楼下叫，我下楼，经过两户人家，和同学一起去学校。爹妈骑着二八加重自行车，风驰电掣去往单位上班。下班又风驰电掣回来，只是换了方向。周末或者假日的晚上有露天电影，吃了饭搬个板凳就去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夹着小小的我，偶有温暖的手掌摸摸我的头，是在告知我又长高了。到了假期，漫山遍野的跑，山洞啦，下水渠啦，玉米地啦，就爱听那些哗啦哗啦。夏天效果最明显，脚趾缝都被晒得透黑。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日子本就该这样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11岁，父母转业了。
重新生活的这个城市细致，主要的路就那么几条，涪城路，富乐路，红星街，临园干道，还有安下家的跃进路。父母所在的企业效益并不好，不好的程度呢？反正我大一的时候，这个工厂破产了。那时候青春期，自身对外部世界各种的不适应，新环境、新同学，都是新的。我解决不适应的方式就是写信。写给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那些可爱的真诚的笑脸，他们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想着我，只要我回去，日子和过去一样。钻山洞，烧蛇皮，摘果子，翻围墙……还有更多。我把所有的烦恼写在信上，自然学科比过去上得快又没实验室啦，语文老师讲课的方式不如原来煽情啦，认识了新朋友但是始终觉得老朋友好啦，今天想想都能酸掉牙的事通通诉诸笔端。那些故友们也居然能把这些话读完，再创造一篇更酸的文章回来。当我的这种澎湃的情感找不到出口的时候，父亲带我回去了一趟。
这一次故地重游，山还是高高的山，水还是流淌的水，人也还是那么些人。邀请朋友们到一位老者家里，老者在送走了这些小客人后很善意的提醒我，这里不是我的家了，叫这么多孩子来太吵了。当时我听到这话脸色肯定不会太好，什么心情呢？饺子水开了又淋一勺冷水，让你冷静会。朋友们说着他们的见闻，见闻里的人都是认识的，见闻里的事情却是新的，这些见闻里我融进去已经比较困难了。初二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回不去，只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见到的和想象出来的，不一样了。后来看了本雅明的《单行道》，里面的邮票、手套、时钟都是具体的，只是作为生活而言这些事物却被割裂了，被割裂的生活本身，何来圆润、融合、充实、满足。我，回不去了。
后来回去的次数基本寥寥，回去一次少的东西更多一些。后来为了带儿走走看看，路过，儿问那里是什么呢？我连称谓都语塞了。
跃进路陪着我走过了人生最值得怀念的那几年，我收获了这个城市重量级的朋友。有一次闹矛盾，她说我们不要冷战了，这样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话我记了许多年，到成人以后与人相处中这话的用处都一直在。堵不如疏，与其让时间淡化，不如自己聊开，放下，心安。而那个她，追韩流走在最前沿，干脆嫁到韩国去了。这条路每一棵梧桐，都替我挡住了夏日的艳阳。这条路每一家餐馆，都能让我站在门口流一回口水。这条路每一次建设，我都是亲历者。我在，一直都在。
后来城市发展了，跃进路延长了，名字也延长了，延长线叫跃进北路。过了那条排污比治污快的平政河，就是我的家了。家就在五一广场旁，这个宽阔、平顺、树多、草多，蚊子更多的地方。一到假期，我的爹和妈把我拖下楼，定要围着五一广场走个几圈才肯罢休。林语堂先生说《人生不过如此》，我每被拖到五一广场，我都想仰天长叹：“五一广场不过如此！”后来懂事了，锻炼身体，会友聚朋，这个地方还在那待着，愈加树茂花繁，好象也不错，是我看走眼了。
遛弯的地方从五一广场变成老龙山的时候，家又换地方了。爹妈还在原处，我却离开了。因为有了自己的家，老龙山大呀，走快点能让你上气不接下气，老龙山美呀，一到出太阳的日子，树下草旁都是人，老龙山翠呀，从年头到年尾，满山的翠色等着你去采撷。这片山，能让我稍微从尾气的喧嚣里缓过劲来继续明天的喧嚣。有了娃，哪里是他的天堂，哪里就是我的去处。一块泥巴把它捏成粉末依旧是好东西，一根草可以做世上所有的珍馐，一个词说一次笑一次再说又继续。到了娃开始羡慕那些有老家的娃，我告诉娃他爹的老家就是他的老家，即使娃很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接受。低下头回望，我的老家呢？
生我养我的地方，除了树是旧的，人远了，景换了，路宽了。我长成的那条路，房子修高了，价钱涨了，妈把房子卖了，换了个交通方便的小区，猛一望，除了爹妈还是那张老脸，没有旧的了。我没有老家了。
回望这个姿势是因为来路上有值得珍惜的人或事。只是回望了，能看见自己希望看见的吗？还是如这越来越朦胧的天，也更加朦胧了。生活的环境几经改变，回望变得那么的势单力薄。可能诗和远方比较适合现在的我。只是乡关呢？该在何处寻找？有回忆的地方是故乡？有故友的地方是故乡？有美好的地方是故乡？还是凋零了残破了却留于心底处是故乡。我——找不到了。
（后面的话：军队改革如火如荼，作为军队子弟校的老师，前路已然朦胧，如今却也艰辛，待遇几不靠，身份几不靠，乡关何处？找！）
有刀哥，但不只有刀哥
看教育，但不只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