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谈写作
曹文轩,1954年1月出生于江苏盐城,中国儿童文学作家。197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并留校任教。任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
①写作的灵感来源于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大量知识的积累。人生经验不是靠主观能够改变的,但是知识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
在接受知识的过程中,就有可能形成灵感,从而发现自己的天赋,加上生活的经验,也许就有了一个短篇,一个长篇。
灵感就是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爆发。光谈写作方法是没有用的,还要回到知识的接收上。一个不读书的人,告诉他再多的写作技巧都是无用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写作最大的技巧在于读书,这不仅包括书本,也包括课外阅读,一个人如果不经常去书店、图书馆,只是闭门造车,那么写好作文的可能性不大。
②变化的东西对于文学的意义并不大,一个聪明的作家关注的不应该是变化的东西,而是恒定不变的东西,比如基本的人性。
从古至今,人性就没有变过,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基本模式也没有改变。以恋爱为例,80年代的恋爱和现在的恋爱,可能表达方式有区别,但是爱的本质是不变的。我的书之所以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看,就在于我写的东西是恒定不变的。
文学没有必要跟着时代跑。我为什么一定要关注今天发生的事?昨天的事不是事?我说这话的前提是什么,因为我掌握一个真理,人并没有发生变化。
你到了一定年龄还是要恋爱,你有悲痛、伤心、嫉妒,我有的你也有,你生下来的儿子还会有。
不同的是,我们那时候吃的是馒头,你现在吃的是面包,我们那时候吃的是打卤面,你吃的是麦当劳,也就是草料变了,马还是那匹马。
③当别人更多谈论我的写实和现实主义时,一些批评家指出,我的作品里有浓重的浪漫主义。
我对浪漫主义的青睐,与我的天性和美学观有关,不仅写实,同样浪漫,从某种意义上讲,浪漫主义是我作品的底色。
始终不渝地追求美和美感的作家并不多,我算其中一个。我一直认为,美是文学最重要的品质。美像基因一般,是文学的生命之所在。
我对文学观的坚持是非常固执的,我没有写出世界上最好的作品,我应该写出一部更好的作品,而我还没有写出来。
④任何好的故事,都离不开对现实的理解。每天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它原模原样摆在那里,但是,当你去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在说故事。
发生在生活中的事情,只要被复述,那么,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很难被完全还原。
同时,讲故事对象实际情况的差异,决定了讲述者使用何种方式进行叙述。讲述者可能会调动自己的语言能力和想象力,根据对方的年龄、性格等因素改变说故事的方式。
即便是故事,也有不同的分类。如果放到艺术作品中,就叫做文学故事。其中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比较真实的,源于生活;另一种则是使用完全虚构的方式进行讲述,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现。
⑤写作者的发现须是独到而深刻的
一个写作者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大概就是在于他必须不断地对存在有所发现,普通人则不必非要如此不可。他可以随波逐流,对存在不加询问与质疑,也不带搜寻之目光,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生活。
然而一个写作者却必须用“穷凶极恶”的目光盯住任何事物的存在,要从存在的每一个几近无声的飘忽中都能有所发现、有所获取——他要使存在的一切现象都得到某种解释,并使其变得拥有意义。也就是说他必须看出些什么来。
写作者的发现须是独到而深刻的。如果一个写作者的发现与一个普通人的发现无异,那么这个发现则没有多大的意义。
他总得有一些非常的发现。他的文字体现着他观察世界的独特视角,感应世界的独特感觉,揣摩世界的独特思维。
我们的阅读历程中,有太多的文章已经存在了千百年,至今我们仍还在接受着他们的思想的庇荫。他们的目光一定要锤炼得异常锐利,富有穿透力。
人们亲近他们文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普通人无力发现的东西,写作者却发现了——他们率领这些普通人拾级而上,走向了庄严而神圣的思想殿堂。
我们可以写我们发现的,但笔触只能停留在被发现的事物之上,这大概不是一个完满的写作格局,他还需要懂得发明。
我对“发现”与“发明”这两个词的理解是:前者是面对已有,从中看出早已存在但还尚未被人注意到的一切,而后者确实背对已有而面对空无,创造出在这个世界上原先根本不曾有过的一切。其实,大家细翻词典后,会发现词典对这两个词的解释也已经暗含了这样的意思。
许多年前,我曾提出“第二世界”的观念。我将造物主交到人类手中的那个物质性的、存在于人的主观精神以外的世界,称为第一世界,而把精神性的,是人——只有人才能创造出的世界称为第二世界。
事实上,人类为了物质和精神的欲望,极大地改造了第一世界。造物主给人类的只是一块未经加工的物质毛坯,是人类前仆后继,调动伟大的想象力和付出巨大的劳动以后,才使它呈现出今天如此斑斓多彩的形象。
如果有一天造物主从苍茫的宇宙间遨游归来,想必会对人类说:这不是我当初给你们的那个世界。
至于第二世界,则与造物主毫无关系,完完全全是人类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下自行创造的。
所以说,“创造”也就是“发明”。这些发明丰富了人类的精神世界,使人类获得了更多的精神享受,并使人类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提高。
就像发明离不开发现一样,发现也许有发明结伴而行。发现,发明,才是一个写作者的完整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