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者：李静芳[小说]梦回故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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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故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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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静芳

躺在床上的奶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走了一天的山路，小林身体十分疲惫，但心理上却完全没有适应睡觉环境的变化。她在黑暗中瞪着眼，瞳孔适应了好半天，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在镇上的家里，关灯后也能看见物体的轮廓。窗外的路灯，对面邻居家的照明灯，还有来往车辆的大灯……。窗帘挡住了灰尘却遮不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灯光。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各种高分贝的噪音不绝于耳，直到午夜时分，才稍有消停。

在这个夜晚，小林再次体会到了“漆黑”与“静谧”两个词语的准确含义。耳边除了奶奶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田间和草丛传来的蛙叫虫鸣，这些声音更加让小林感觉到清静。此时，她有一种“此时有声胜无声”的感受，仔细想想仍觉得是那么回事。夜间精灵们的幽幽鸣叫，像一首柔缓的催眠曲，让小林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境。

天不见亮，公鸡引颈高歌。小林翻身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她环视屋子。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装衣物被子的箱子，墙角处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用木板做成的粮仓。

小林走出寝室，来到厨房。小婶正熬煮一锅红苕稀饭。她边搅拌边问小林饿了没，小林趁机问奶奶在哪里。小婶告诉她趁日头还没升起，奶奶和小叔“打早”去地里忙活庄稼了。

爷爷在为家畜准备食料。他正用一根“T”形长柄木棍制成的双面剁刀，快速、均匀地剁着木盆里的洋芋，直到把洋芋剁成细末。小林觉得这活好玩儿，接过爷爷手里的剁刀便用力的扎起来。没过几分钟就觉得胳膊酸软，到处寻不见爷爷，就把手里家什顺势扔盆里去了茅厕。

待她完成小便回来，看见爷爷继续着她未尽的事宜。小林没有干过农活。田间地头，放牛砍柴，烧火做饭，她都不会也不关心，觉得离自己生活太远，只是偶尔会感兴趣，一旦试过之后就毫无兴致了，因为在乡村里，任何劳动都不可能单凭兴趣就能完成的，更重要的是靠体力与坚持。小林显然缺乏这两项重要能力。她甚至在家也从不做家务，爸爸妈妈会包干所有的家务不要她动手。

记得小时候一节劳动课上，老师要求同学们回家要主动帮父母做家务，扫地、洗碗这样小事，也会让父母很开心。她回到家，在大人午睡时第一次拿起扫帚认真的舞了起来。扫完后信心满满地等待着爸妈惊喜和称赞。爸妈醒来后发现了她的杰作。爸爸说：“你还小，扫不干净。"妈妈说：“扫什么地，好好读你的书就行了。”爸妈的评语瞬间浇灭了小林热爱劳动的星星之火。自此，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过着饭开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导致小林长得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她喜欢静静地看书、看景、看人和动物，唯一的体力活就是走路。她喜欢在路上走着跑着跳着。

小婶端来的红苕稀饭填补了小林空了一夜的胃。

刚擦完嘴，小婶让她帮忙带小弟。小婶要去后院园子里给猪儿扯点苕藤。小林拉过小弟抱在怀里，叫小婶自个儿忙去。小弟两岁多，是小林见过的孩子中模样最俊俏的那种。她看着那张小圆脸上精致的五官，像欣赏一件艺术品。小林牵着他看小鸡仔小蚂蚁小蜗牛，还带着他捏泥巴扔小石子，抱着她转圈狠劲亲他的小脸和挠痒痒，逗得小弟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小林和小弟来到了房子旁边的那一小片竹林里。她看见地上有一根折断了的手腕粗的一根竹子，决定拖回家。她抓住粗大的竹头一端在前面走，让小弟抓住细细的竹尖跟在后面。当走到屋前院子里时，小林打算把竹子放拐弯处的柴房去。只听得一声重重的闷响，她慌忙回头，发现竹子另一端的小弟不见了。她赶紧跑过去。原来小弟被她迅疾的大拐弯动作直接甩到坎下稻田地里了。一瞅，小弟仰面朝天地躺在稻田里，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与小林对视几秒钟后才哇哇大哭起来。小林直接坐地上滑下几米高的土坎，抱起大哭不止的小弟爬上院坝，坐在板凳上轻轻地拍着安慰着。小弟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很安静地听着小林给他唱歌和讲故事。过了一段时间，小弟似乎有了睡意，小林便把他的帽沿拉下来遮住眼睛，有睡觉前媳灯的意思，嘴里念叨：“乖哦，睡觉觉了。”一只手掌有节奏地轻拍小弟的身体。不一会儿，小弟便安然入睡了。这个情景在二十年后已为人母的小林的记忆中，印象依旧是那样的深刻。

吃罢中午饭，爷爷收拾好饭菜篮子，安排小林去东头最远的那块地里，给奶奶和小叔送饭。

小林欣然接手了这一趟差事。烈日当空。她在炙热的阳光下走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皮肤被晒得发烫，嘴里嘟囔着:“怎么有这么远的土地?”手里的饭篮子越来越沉。小林想起奶奶骨瘦如柴的身形，眼前浮现出他们期盼饭菜的眼神，顿时就来了劲，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小林到达目的地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奶奶和小叔站在树荫下，都抽着旱烟。

奶奶看见了小林，远远地喊道：“把我的小林娃累坏了吧?”“没事。你们还饿着呢?”

小林走到奶奶跟前。奶奶接过小林手里的饭篮子，没有立即打开，而是一把拽过小林，捧着她的脸蛋说：“这嫩脸蛋儿，晒痛了吧?”边说边用身上的汗巾仔细的擦去小林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子。

小叔在旁边大口嚼着饭菜。听声音小林就能够体会到饭菜的美味，甚至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液。

饭菜一扫而空后，小林决定留下来帮奶奶干活。上午他们俩已经把土地翻松得像发了酵的面团。现在，小叔一行行地打下“窝子”，小林则把一个个洋芋种子放到他挖好的坑里，然后奶奶再扔下农家自制的黑乎乎的混合肥料，最后小叔再刨一层薄薄的黄土覆盖住洋芋。

小林乐滋滋地参与劳作。她挎上装有洋芋种子的小竹篮，照着小叔挖的土坑一个个按上去。刚走完一列，小林就有些不适应了，箩筐太重，还得一步一弯腰。直起身来，她明白这一大片土地，这才开了个头，简直就是小时候老师罚抄某个生字一百遍，而自己才写了那么一点点。望着这本作业之上的“空格”，绿了眼球红了眼眶。此时，沮丧感在小林心中不断蔓延。想到是自己主动缠着奶奶留下来的，自尊心迫使她挽起袖子苦苦地撑着，汗水不断地渗出，滴落脚下。不自觉中，播种方式却发生了变化。弯腰按上变成了站着扔下，再后来隔着两三步远远地抛过去。满地乱滚的洋芋种还得一个个地捡回坑里，结果是事倍而功半，整齐的小土坑被零乱的脚印所代替。小叔看在眼里急在心底，他虽然默不作声，眉头却皱成了结。完成第三列后，小林用双手敲打着腰部，表示投降。小叔早就想让她旁边待着凉快去，见小林主动放弃，也就来了个顺水推舟。

小林跑到一棵高大的油桐树下，席地而坐。油桐树冠约有5米左右的直径，密集的油桐叶挡住了毒辣辣的烈日，树荫下成了一方乐土。

小叔和奶奶在地里弯腰弓背、反复来回地默默劳作。这块土地处于悬崖边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对面的山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小林觉得，森林里一定有毒蛇猛兽经常出没。

奶奶转过头：“林娃，困了的话回家睡去，这里睡不好，不用等我们哦。”

小林摇了摇头。

奶奶直起腰身，双手叉腰，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她接过小叔递来的一支香烟，点上，眉头轻微一扬，便悠然地吸上了。烈日下，黄土上，一缕青烟自老人嘴里袅袅升起。这画面，深深地刻进小林的脑海里。

很快。在这棵油桐树的庇护之下，小林大地作床树荫当被而鼾声大作。偏偏有一只顽皮的麻雀也飞到这棵油桐树上乘凉。这鸟儿也不是什么好鸟。它抖了抖翅膀，低头看齐了下方的小林，屁股一收一放，一滩鸟粪便精准地排泄(泻)到了小林裸露的手臂之上。

原本迷糊的小林蓦然清醒过来。她快步冲到水沟边，仔细地清洗着。此时，她恨死了那鸟儿，甚至剁去那条恶心手臂的心都有。

处理完熏人的鸟粪。小林回头看见小叔已经收拾好农具准备回家了。太阳已向西边的山头靠近，斜阳的光芒照着小叔轮廓分明的脸，非常俊美。事实上，十里八乡的人都在疯传爷爷的幺儿是个美男子。小叔眯着眼，偏头躲避着斜阳的照射。他穿着有些泛黄的白衬衫，胸前两颗纽扣已经掉落，露出油亮而健美的胸膛，衬衫下摆扎进裤腰里，裤管挽到腿肚子处，解放鞋上沾满了泥。他扛着农具走出洋芋地。小林眼里的小叔，绝不是在干农活，而是在拍电影。那张脸和整个身形搭配一起，就是明星的架式。

晚饭后，小林十分满足地走到院子里歇息。

突然，小林听见小婶在屋里问周围的人:“这东西是怎么一回事?”语气焦急而生气。

小林进屋就看见小婶的脸色不对。见到小林，她眼神中有九分疑虑：“林娃。我幺儿后脑勺有一大块皮肉翻飞的血窟窿，咋回事啊？”

小林非常懊悔的说出了上午发生的事故。

小婶眼中隐隐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即便说：“不是怪你哈。以后，这样的事要早点给大人说。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怪吓人的。”说完，她又把小弟的头掰过去仔细地瞅，嘴里却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

小林怏怏怏不乐地走到院子最前边。看着蛋黄一样的落日即将沉入山头，再低头看着脚下的稻田。有几株稻苗趴在了水田里，现场一片狼藉。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林陷入了沉思。人们“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时光在轮回，心境也在变化。一家人艰辛劳作过后，换来的将是甜美的梦。

编审：李龙刚

作

者

简

介

作者：李静芳，女，土家族，湖北利川人，医务工作者，现居四川成都，自媒体《土家娃娃》总编。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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