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官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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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漫不经心地走过狮子山头,晚风路过三河店吹散了酒香,老街拐角处的酒幌在轻轻摇曳,大黄狗枕着前爪在街沿上睡得好安详,还有那条小河,无数次在梦中轻盈地拂过......官渡小镇,我记得你所有模样。

小镇那条老街,像一段猪大肠随意丢弃在小河旁,我用脚步丈量着每一处我能到达的地方。

除了河坝、区公所、张家湾、邮电局这些让我们玩得乐此不疲的地方,去白山坪打仗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上街的出口连着一段阶梯,五十余步的样子。我们不从正路拾级而上,而是学着“智取华山”的样子,从白山坪的另一侧攀岩而上,山坡上杂草丛生,歪斜的小树,坚强地生长在石缝中、薄土上。有时也在山坡上的某根树上系一根绳索,凌空抛下,其余的小孩便换着绳索,艰难地往上攀爬。坡顶便是白山坪,坪上除了粮站再没有其他建筑。粮站四周是成片的麦苗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油菜花开得正旺,我们在旷野里继续玩打仗的游戏,或用野豌豆角做成“叫叫儿”,边吹边往粮站跑去,粮站空旷无人,我们在晒坝上“跳格儿”,或玩老鹰叼小鸡的游戏。秋收过后,粮站里热闹非凡,像课文《粜米》中的某个场景,只是不讨价还价,没有剥削和压迫。几架老式风车在人们手中或快或慢地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如同一支美妙的乐曲。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我们从风车的风口悄悄把手伸进去,接满一把芝麻后快速地跑开,第二个以同样的方式获得芝麻后,一起去大门外,舔食着手心的快乐。

后来,粮站迁走,白坪中学拨地而起,朗朗读书声、清脆的上课铃声在坡下就能听见,还有高高旗杆上的那面国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官渡河与母猪洞河的交汇处叫板壁塘,河水很深。夏天的时候,我们变着花样从高高的公路上跳入水中洗澡,或在水中玩捉人的游戏。河水很清,在岸边就可以看见成群的桃花鱼、白条鱼在鹅卵石周围,静静地吞吐着水泡,人一走近,瞬地没有了踪影。板壁塘另一侧的堤坎上有一片茂密的麻树林。夕阳西下,余辉给整个河道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小镇上的人们端着瓷盆,陆续来到小河边,或洗衣或游泳,或在麻树林中歇凉,洗净的衣服随意晾晒在卵石上、麻树林的枝桠上。麻树林也叫恋爱林,单位上很多红男绿女下班后相约去麻树林卿卿我我,我们总能找出很多理由,上前去偷窥去打望,朝着他们做鬼脸、扔石块儿。恋爱男便用愤怒的眼神瞪我们,吓得我们嘻嘻哈哈地跑出很远。

上初中时,同学猪儿很是调皮捣蛋,老洪说整他一下。我们便以女同学的口吻给他写了一个纸条,悄悄放进他的文具盒里,邀约下晚自习后去麻树林见面。坐在后排的我和老洪看见猪儿整个自习课都处于亢奋中,不停地翻着书本,眼睛却不移动。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分明看见猪儿朝着麻树林的方向跑去。多年后,我们在一起说到此事时,猪儿还笑骂我们太缺德:那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二点,也没等到给他写信的女同学,河风一吹,冻得浑身发颤。暑假期终考试前的那一大段时间,放学后,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狮子山头,天空像一只巨大的铁锅,罩着整个小镇,闷热难耐。我会对母亲说去麻树林复习功课,其实哪是去复习,而是早已约好的去洗澡,去沙滩上玩游戏,避开父母去过一下小小的烟瘾,还集体站在河边比赛打水漂。我们拿起一块小瓦片或者一石块儿,弯腰抛出去,看它贴着水面一跳一跳地向前漂,激起一串串美丽的浪花。

从部队退伍回到小镇,板壁塘边的那片麻树林依然长得郁郁葱葱,越发粗壮挺拔。我和几个同学来到麻树林,抱着吉他边弹边唱《外面的世界》《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让我再看你一眼》等歌曲,一起缅怀过去的时光。

公社毗邻白山坪,坎下有条幽深的沟壑,我们就叫它沟里,不知源头的溪水缠绕着小镇的一侧,涓涓流向官渡河。我们除雨过天晴时去沟里捞小鱼小虾外,还背着大人去沟里野炊。罐子家里就有一支适合我们搞野炊的小铁锅。罐子的本名中有一个福字,开初我们喊他酒壶儿,后来觉得壶和罐的意思差不多,就叫他罐子了,觉得这样称呼更带劲、更上口。放学后,罐子从我家门口经过时,我悄悄喊住他,说把锅偷出来去沟里煮饭。于是,罐子带着铁锅,其他小伙伴分别从家里偷出几片腊肉、几个洋芋,或一小包盐巴等物,用报纸一裹,别在裤腰上,悄悄地出了门,来到溪沟的上游,在一平整的石板上,支上三个石头当灶,开始我们的野炊。溪沟两旁杂草丛生,不知名的残枝败叶在风中摇曳。大家捡柴的捡柴、煮饭的煮饭,不一会儿,整个溪沟便弥漫着柴火和洋芋的香味,空前绝后。

后来,罐子应征入伍当了消防兵,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英勇牺牲。那年,罐子还不到二十岁。

顺着溪沟往下走,在供销社院墙的坎下,有一口用青石板砌成的老井,水清而幽,夜映月牙,日晃阳光。经过岁月的打磨,井口被摩擦得无比光滑圆润,湿漉漉的在阳光下发出幽幽的光。井水凛冽,有大地深处的淡静幽寒,不软不硬,带着泥土蓄养的悲悯和感知,还有知冷知热的温情和垂顾,几近通灵。老井担当着滋养小镇饮用俗常的大任。逢天旱,老井浸出的水有限,井口前便排着一长溜等着挑水的人们。老井的深潜与笃定,使得挑水人不浮不躁,时光也变得慷慨起来,在他们身上止步不前。阳光从树隙间洒下,一片灿烂。

在离老井不远的山坡上还有一眼泉水,我们叫它凉水井,用一手指粗细的铁管从大地深处引出,冬暖夏凉,常流不息。夏天的时候,凉水井的泉水依旧冰冷扎手,人们大都从凉水井挑水回来解渴消暑,或冰镇应季节的瓜果,比如李子,但凡在泉水中浸泡过,一咬进嘴里,那股清洌洌的原汁源味的果香味,一飞冲天,沁人心脾,绝非冰箱里冰镇过的味道所能比拟。当泉水注满水桶,挑水的人还会在桶里放置一片大大的桐子叶或其他大一点的树叶,挡住桶口,不让泉水外溢,树叶随着忽闪忽闪的韵律在桶里跳着欢快的舞蹈。隔壁的彭伯娘在她卖蚊烟儿的小摊旁支上一个小凳,上面放着两三个玻璃杯,杯里装着兑有糖精的泉水,还用一块四方玻璃罩住杯口,一分钱一杯地叫卖着。有时,彭伯娘会把没卖完的凉水慷慨地舀给我们喝,我们一饮而尽,凉水透着一股苦苦的甜味,依旧冰凉可口。前街赶场的人相对较多,不少小摊上都摆放着一分钱一杯的甜凉水,竞争很激烈。住在小学那边的邱家菜伢子脑壳很灵光,他把一担凉水井的泉水兑入糖精后,放上一片荷叶挡住整个桶口,感觉更是清凉不少,再在水桶上方挂上两只瓷盅,直截挑到前街,“一分钱喝够”的叫卖声响彻大街小巷。

旧的事物都会被新的东西所填埋、所覆盖。但是,那些滋养的、清润的都能将平静或平凡发挥到极致,就像那口老井、那条老街,在与不在,记忆都守在那永恒里了。

作者往期文章

记忆  ||  画本儿

人物 ‖ 小镇人物速写

往事 ‖ 老街药铺

作者系巫山农行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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