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曲妮‖那年花不开,月不圆
那年花不开,月不圆
作者:曲妮
刘秃头死了。
都说是酒喝多了,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死就死了吧,这几年,死的人够多了,多到看着路边腐烂的臭肉,还能撑下一碗白面。
秃头原来不秃,挺正常的一个人,小时候家里穷,送进宫里差点就成了太监。幸好老太监手下留情,说大清国就快没了,当太监也没用了。
后来刘秃头就循着记忆回到家,哪想为娘看他两手空空回来一怒之下狠狠地打了他,骂他败家。
“我哪里败家了?知道穷,生这么多弟妹干啥?”刘秃头反问,那还是他第一次跟母亲顶嘴。
母亲彻底被激怒了,丢给他一袋破衣服:“走吧!不成器就别回来!”
刘秃头踹了地上的破衣服一脚,语气倒是骄傲:“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
不知往哪走,就在地上画了个十字,丢了块石头问路,后来石子落在北方,他抬起头径直走向了北。
那时的他不过十来岁,离家之后就真的再没回去了。
不过是年少轻狂,战乱纷争的年岁,活着都是不易,刘秃头又怎能明白。
他头也不回地走,心里更没指望家里人回来找他,兄弟姐妹太多,去年病死了一个妹妹,也没见母亲淌多少泪。
快到黄昏时,刘秃头感到饿了,他瞧见不远处有个老人正拉扯着两头牛,许是趁着天还没擦黑赶紧拉回去,哪想那两头牛没吃饱,故意倔着劲儿,使劲将头一摆,绳子那头的老人吃不住力,愣是被丢出好远!
刘秃头赶紧跑过去,他想要扶起老人,可老人摔断了背和腿,痛得直叫唤。
“你背不动我,赶紧找人帮忙!”老人指着不远处的村子,“姓马的那一家,门口还有两个大狮子!”
一听就知是富贵人家,刘秃头想,没准救了老人,对方感谢,还能好好吃顿饭。
他一口气跑到立着大狮子的门前,卯足了劲儿敲门。
开门的是个瘦弱的小老头,瞪大着眼睛瞧着他:“哪来的毛孩子,干什么的?”
刘秃头说明了来意,小老头打着哈欠抹了一把嘴边的胡须说:“多大个事啊,不过一个放牛的,你等着我去叫人。”说完就把门关山了。
可是等了半响也不见人出来,天都黑透了,刘秃头着急了,使劲捶着门,门再也没开过了。
他担心老人会遇到野兽,赶紧跑回去。
可牛还在那吃草,老人却不见了。
刘秃头只捡到一件沾着血的衣服,估计老人多半被豺狼叼走了。
最终,他牵着那两头牛,再次来到那扇紧闭的门前。
敲了许久的门,小老头这才咬着干瘪瘪的饼子骂他:“再敲就把你喂狼!”
“我把那两头牛牵回来了,给我一口吃的吧?”刘秃头吸了下鼻子,昂起脸,带着殷切的眼神瞧着面前的老头。
小老头歪着脖子看了看那两头牛,打开了门。
那晚刘秃头不仅吃饱了饭,还留在了马家,每天就是牵着两头牛出去啃草,日头下了山就骑着牛回来。
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死去的老头,放牛的空闲特意去山上寻找过,别说剩一块骨头,连一只鞋都没捡回来。
守门的小老头告诉他,别去找了,找到了也没用,世上没人记得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刘秃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心里不免悲苦,忍不住哇哇大哭,小老头摸着他的脑袋开玩笑:“是不是想家了?想家了就回去吧。”
刘秃头却摇头。
“对啦,这里还能吃上饭,回去没准就是等死。”小老头重新将烟杆里的烟叶装满,磕了下脚底递给了刘秃头。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学着大人的样子将烟雾吐了出来,似乎这飘飘渺渺间,那玩味的神态像是看透了红尘俗世一样。
等刘秃头十八来岁时,小老头病死了,马家男主人给了他一点钱,买了块新凉席,找人卷起来抬去山上埋了。
刘秃头再也不用与牲畜打交道了,接替了小老头的位置,做起了守门人。
时间一长,刘秃头倒是学会了一套察人眼色的本事,遇到个求主人办事的,他便故意阻拦,对方免不了一次贿赂,要是看对方有身有份,便赶紧跑去通传。
运气好点,一月下来,手里居然能积攒点零花钱了。
刘秃头还算是个老实人,这些年都不忘让人给自家捎去钱财,可是今年,让人带去的钱如数退了回来,说是家乡发了洪水,到处是残墙断瓦,家里人更不知死活。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偷偷抹了几把泪,沉沉睡了一觉后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从此再也不提家里人了。
马家男主人要成亲的事让府里上下忙得热火朝天,主人不是没有太太,只不过大太太生完孩子在月子里受了凉生了病,从此就落下个肺病,成天扯着嗓子,那喉管里怎么就会有源源不尽的浓痰吐出来。请了不少大夫,吃了好几年的药,都不见好转。
马家男主正是壮年,不几年就厌烦了,吃饭也不愿在一桌,这次再娶亲,大太太闹了好几天,后来想必是看明白了,人也不闹腾了,安安静静躲在房里。
刘秃头从来不八卦东家的事,他只管守着那扇门,见到东家永远都是低着头送,低着头迎,别说大太太长什么样,他连主人身边的丫头都不会多瞧两眼。
不是他没那份男欢女爱的心思,是刘秃头懂自己活在哪个世界里,能吃饱就完全够了。
东家成亲的那天,刘秃头也跟着兴奋,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来,客人里非富则贵,骑马的,开车的,还有金发碧眼的……
还有个洋女人给了刘秃头一块钱,他慌忙摇手拒绝,洋女人身边的翻译告诉他,那叫小费,表达一种感谢……
刘秃头这才接下钱,心里不禁想,怪不得这么多人愿意给洋鬼子去做“狗”,原来有这些好处。
他好生收下那块钱,喜滋滋地挺直了身子。
因为大婚,刘秃头不需要再守着门了,他第一次捧着碗坐在最边上的圆桌,跟着其他下人一起大快朵颐。
这时才听身边的下人讲,东家娶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太太房里使唤的丫头,别看小小年纪,很有心思咧!
刘秃头啃着猪肘子,一不小心弄脏了旁边女人的围裙,那女人就开始破口骂了:“瞧你的死样!从牢里放出来的?要吃去厨房,那里还有!”
刘秃头正吃在劲道上,桌上的肘子哪里够,他笑着端着碗起身去厨房了。
大家都去前院吃喜宴,偌大的厨房哪里有什么人,刘秃头心里乐呵,伸手抓起一块腊肉就吃,突然瞧见杂水桶里扔了不少的肉,看了就觉得可惜,他瞧四下无人,赶紧捡起来扯了块布好好包着窝进怀里藏好。
刚走出厨房就听见旁边的厢房里有声音,他好奇一瞧,顿时吓坏了,只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正上吊了,脚下的椅子已经踢开了,整个人像一条挣扎的鱼!
刘秃头一头撞进去,将上吊的女人救了下来。
女人没什么大碍,瞧见自己被救了,跺脚大哭:“哎呦,你这是在害我啊!”
刘秃头来气了,擦了下鼻子说道:“多少人想赖活着都没机会,你倒好,寻死寻活!”
女人突然就哭了,说自己就是东家娶的新太太,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了,大太太怎么会轻而易举接受自己了?
刘秃头懂,谁也不喜欢手里东西平白无故被别人抢去,哪怕是分出去一点都是割肉一样的痛。
女人这时不哭了,她擦掉眼泪扭过头来看着刘秃头嘻嘻笑着:“你叫啥?每次见你都是低着头。”
“叫我'看门的’就行。”刘秃头咧开嘴笑了,女人突然捏了一把他的脸笑得更开心了:“我叫青林,以后就互相关照吧。”
“哎,好。”刘秃头点着头,他心里突然有种亲切的感觉,许是那晚的月很美,把他的心堂照亮了吧。
第二天一早,刘秃头就听到院子里扫地的下人议论,青林去给大太太上茶,烫伤了手。
“严重不?”刘秃头追着下人问。
“你向来不爱打听的嘛。”别人笑话他。
刘秃头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讪笑着走开了。但他的耳朵一直竖着,很灵敏地捕获着关于“青林”的一切!
或许两个人的“同病相怜”让彼此互相关照吧,青林从那日起,便偶尔“关照”起刘秃头来。
做了东家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东家的,青林不再与身边的下人打成一片,也怕在院子里撞见大太太,平常的时光总是躲在屋子里,隔着模糊的小轩窗瞧着外面。
有时她能看到刘秃头拿着碗从不远处走过钻进厨房,她想喊一声,哪怕隔着墙说句话也是好的。
可人言可畏,大太太早想揪出她的小辫子了,她不想让刘秃头受到无辜伤害。
刘秃头知道青林的房间在哪,每次经过,也会不经意地瞟一眼,心里还琢磨,老是呆在房里,不怕憋坏吗?
他也想跟她说上话,就算是相顾无言,彼此笑一笑也足以让心里欣慰了。
而关于青林的种种,还是听身边的下人议论才知道的。
大太太不喜欢青林,故意让她每天去清理痰盂,经常拿着扫把殴打着她,嘴里辱骂:都是你这小蹄子,害得我月里生病!
青林一次次解释,大太太哪里肯听,手下使出的劲儿更足了,生生独断好几个鸡毛毯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青林只好受着,她要打就打,早打死早解脱!
可大太太似乎清楚她的想法,每次打到皮开肉裂就住手,等她快要养好伤了继续。
东家平日不在家,管不了那么多,再者,那时的女子对于男人而言不过是一件好看的物件儿,兴趣来了就握在手里把玩一下,不喜欢了就丢在角落,随它降了多少灰。
整个府里都在看热闹,看戏不怕台高,看着青林挨打几乎成了他们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要是无精打采了,一说有关于青林的最新情况,立刻像回过魂儿一样的清醒!
除了刘秃头,他着急,但脸上不能表露,大家谈论时,也只管过细听着,随着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他心里发苦,那种无可奈何已经折磨了他好几个晚上。有一次在辗转反侧后索性起身悄声来到青林的房前,瞧屋里漆黑一片安安静静,估摸着已经睡了,又悄声折回去。
也只有在东家回来的那些天,青林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
刘秃头一听说东家要回来,总是难掩兴奋,热情地给东家拿衣服,递靴子。
青林也会在门口迎接,她会偷偷地看刘秃头几眼,趁着无人注意时,塞给他一点东西。
有时候是糖果,有时候是瓜子,画眉,偶尔还有烟。
那烟是东家剩下的,洋货,刘秃头晚上会偷偷拿出来抽,学着东家的样子磕着烟灰。
他的脑袋里有时会冒出很多念头来,比如,没准哪一天他也可以像东家那样,威风凛凛,有一群人伺候。
刘秃头也只能想想,他清楚自己没那个命,就算是有,也没那个福去消受。
东家呆了几天就要走,刘秃头心里就空落落的,再看青林,也是无奈地站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东家走了很远才回过头,孤零零地走回去。
刘秃头微驼着背,瞧着青林慢慢走远。
那天的阳光热辣,他有一刻的恍惚,满眼都是青林的绿衫子,它开始蔓延,整个世界似乎都成了跟衣衫一样的绿色。
没过几天,青林就出事了。
刘秃头终归受了牵连。
事情的起因十分意外,青林偷偷给刘秃头的东西,他都会小心地丢掉,不让别人发现,可不知怎么的,大太太房里的丫头找刘秃头办事,突然在他的床底下就发现了一张糖纸。
巧就巧在,那糖是外国货,东家就给了大太太和青林。
刘秃头害怕,可他一口咬定,自己没吃,不知那糖纸从哪来的。青林一直哭泣,一张脸都被大太太打肿了,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被五花大绑跪在祠堂里,大太太坐在上位,抽着烟,也不见她咳嗽了,眼里尽是憎恨。
下人们围城了一圈,不敢说话。
“再不说实话,就要用刑了。”大太太冷笑道。
“太太啊,我十岁就到这了,这些年一直本分,怎么会做这些事啊?”刘秃头磕着头,大太太突然间哈哈大笑:“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故意栽赃嫁祸给你们了,是吧?”
“不敢,不敢!”刘秃头一直磕着头,脑袋晕晕乎乎,只希望此事就这么罢了。
可天真不随人愿!大太太是铁了心要惩治青林,她下了令,将青林丢进猪圈里,要打断刘秃头的腿丢出马家。
青林一听,心也凉了,爬过去抓着大太太的腿含含糊糊恳求她饶过刘秃头。
刘秃头想到自己这些年清清白白,结果是这种待遇,怒气攻心,突然站起身往外冲去。
可整个祠堂结结实实围了好几圈人,他哪里逃得过,早被几个力气大的抓住,一群人推推攘攘,一不小心将刘秃头推进了一边的火坑里。
大火烧掉了他的头发,还烧掉了大半张头皮。
有人看不下去了,委婉为他求情,大太太心知肚明,晓得自个儿是冤枉了人,便趁此借着这个台阶下,让人拨了点钱给刘秃头,赶出了马家。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热天里的闪电都带着暴躁的脾气,劈得天都快要裂开了。刘秃头趴在门外哭了很久,他想知道青林怎么样了,还想跟她说“对不起”!
明明是丢了的呀,怎么会被人发现了?刘秃头想了又想,心里突然明白了。
有些事不明白才好,清楚了反而催得心更难受。刘秃头仰天大哭,骂天骂地,骂没良心的马家人,骂没本事的自己……
一直骂到第二天,声音都嘶哑了,马家人见他还没走,只好将他抬得远远的丢掉。
刘秃头心灰意冷,没了家,无处可去,没了青林,那份久违的亲切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又热,开始有苍蝇在他头顶盘旋,刘秃头不愿去找大夫,跳进池塘里挖了泥巴糊在头顶。
他迷茫地看着远方,再次抛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指向哪个方向,自己就去哪。
他心里想,天要是想绝了自己的路,那就绝了吧,下地狱去!没希望地活着,跟这受磨难的地狱有何区别?
刘秃头倒是生起一种悲壮来,他整理好行装,重新出发了。
行走了没几天,他便遇到了一支军队。
领头的军官骑着马看了他好几眼。
刘秃头挺直了身子等他们经过,正要迈步离开,那军官突然折了回来拦住刘秃头问道:“兄弟,你可会做饭?”
听到声音,刘秃头漫不经心抬起头来回答:“不会,但我可以试试。”
就这样,他成了军队里的大师傅。
刘秃头的目的很简单,军队可以保护自己,还不会挨饿。
更重要的,是他们与自己要去的方向一致。
时间久了,刘秃头也跟战士们混熟了,他们要去打仗,随时都会掉命。
“那你们还去?”刘秃头问道。
一个小战士嚼着野草笑道:“我是男人,应该去当英雄!”
刘秃头来了兴趣,挨着小战士坐下,让他给自己讲讲战场上的事。
小战士年纪轻,但打过好几次战役,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他玩世不恭的样子里又带着男人少有的稳重与成熟。刘秃头听着听着,渐渐有些惆怅了,甚至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要去参军了?要是自己参军了,肯定比任何人都强。
他这么一想,就不愿单纯地做个厨子了。
刘秃头深思熟虑之后,找到了领队的军官,说自己想要拿枪。
军官哈哈大笑:“摸过女人的手没有?”
刘秃头摇头,他不明白这跟女人的手有什么区别,于是问道:“不是每个人都摸过吧?”
“女人的手跟枪一样,危险!”军官带着笑,“这可不是好玩的东西,比你那锅铲也厉害多了!”
“我能拿锅铲,也可以拿枪!”刘秃头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军人。
军官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等上了战场,我就给你!”
刘秃头开心地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他虽然不明白女人的手为何危险,但枪的厉害倒是很快见识了。
军队还没到制定的战场就遭遇了伏击,刘秃头四处乱躲,亲眼看到有人在面前倒下差点叫出声来。
小战士拉着他躲在一个大石头下,笑着问:“吓到了吧?”
刘秃头慌忙点头。
“那好好躲着!”小战士说完就猫着腰潜入枪林弹雨中,刘秃头缩紧身子,头上还顶着一个炒菜锅。
枪弹声,惨叫声,刘秃头看着一个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不是烂了脑袋,就是破了胸膛。
终于他的面前掉下来一把枪,刘秃头呆呆地看着它很久,伸出颤抖的手抓了起来。
从未用过枪的刘秃头紧紧地握着它很久,似乎他在一次次确认手里的玩意儿可以杀人后,才学着战士的样子来捣鼓。
他按照小时候用弹弓打鸟的姿势瞄准,然后随着激动爆裂的心开了第一枪。
一枪命中!
军官瞧见他的枪法准,赶紧爬向了刘秃头,在两个人配合下,几乎是一枪一个。
战争一直打到傍晚才结束,虽然损失惨重,但敌方全部被歼灭。
军官开心不已,将怀里的手枪送给了他。
刘秃头踹在怀里,那样子像是摸到了传家宝一样,就连睡觉都捂在胸口里,也不怕万一走火伤着自己。
他把军官当成恩人,可恩人在第二天的敌军偷袭中不幸被炮弹击中了。
那场战役打得惨烈,死的死,伤的伤,黑烟沉沉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刘秃头虽然枪法好,但战斗经验不够,很快就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眼皮下。要不是小战士及时将刘秃头压在身下,估计阎王要带走的人就是他了。
最后是所剩无几的战士们将他从土堆里挖了出来,刘秃头双耳嗡嗡作响,他看见小战士血肉模糊倒在一旁时,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害了青林,也害了他。”刘秃头抱着小战士,擦掉他脸上的泥灰。
存活的战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已看惯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但看着一个大男人捶胸顿足地哭,一时伤心难过,居然跟着痛哭不止。
后来刘秃头累了,他将小战士的脸擦得干干净净,选了个好地方跟军官埋在了一起。
他再次没了方向,看着漫山的尸体无所适从,有个战士突然对刘秃头说道:“现在没了军队,干脆你做我们头儿吧?”
刘秃头茫然地看着他,摇头:“我又能带你们去哪里了?”
“哪里都行!”另一个战士擦了一把脸说道。
刘秃头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枪,看着面前跟自己同样无助的战士们,点了点头。
他们将自己清理干净,骑着马连夜奔回了马家。
细细数了数,离开马家居然好几个月了,门口的大狮子依旧,青林可还在?
早有战士跳下马重重拍着门,很快,门打开了,探出个圆圆的脑袋,他一瞧门口站着军爷,立刻谄笑着问:“您可是来找咱们东家?他出远门了。”
刘秃头一脚将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压根不看摔倒在地守门人。
青林住的厢房还在,只不过填满了杂物,屋顶四处结着蛛网。
“青林!”刘秃头大声喊道,这时来了一群下人,瞧见是刘秃头,慌忙去禀告大太太。
大太太一听说刘秃头带着枪打回来了,吓得一惊,喉咙里突然生出一口痰来,气提不上,直接就倒下了。
刘秃头带着人闯入大太太的房间,瞧见屋里的丫头们哭哭啼啼、呼天抢地叫着“太太”,他哪里肯信,一把揪起大太太的衣服,瞧她真的耸拉着脑袋,才知晓这恶毒妇人真的死了。
他一路疾驰而来心里还想,定要青林好好惩罚这毒妇,可是,这偌大的马家,没了青林,死了恶妇。
刘秃头抓着大太太的尸首大笑,所有人惊呆了,害怕得后退,只见他笑着笑着便丢下大太太,一个人跪在地上埋下了头。
马家的下人告诉他,青林死了,大太太饿了她三天三夜,逼着她跳了河。
下人伸出手来,递给刘秃头一颗糖。
那是青林留给刘秃头的,他把糖塞进嘴里轻轻咬着,似乎再次听见青林甜甜的声音:“看门的,给你糖吃!”
马家最终没了,跟着刘秃头的几个兄弟抢的抢,夺的夺,连夜将好东西装上了车。
临走前,他们让刘秃头跟着一起走,找个山,做自己的大王!
刘秃头摇着头,看着他们笑了笑:“今天你们满载而归,快早走吧,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
见刘秃头不走,他们只好赶着马车离开了。
刘秃头看了看乱糟糟的马家,再次摸了摸厚重的铁门,重重叹了口气。
他独自走到河边,掏出那把最爱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他的脚下是一条河,那里埋葬着青林的灵魂。
笔名:熊家先生